独眼的乞丐抱着鲍奇羽毛的腿,如同溺水的人抱着浮木,他那只完好的眼睛流出泪水,那缺了半条舌头的嘴发出啊啊大叫,听了好半天才依稀辨出是“救命”二字。
走在前面押着摊主夫妇的张虎,一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发觉自家大人被人袭击,抽刀回身直劈向独眼乞丐。
“慢着。”鲍大人适时出声,他初时被突然跑出来的独眼乞丐吓了一跳,以为他是想乞讨,但立即就发现他并没有乞讨的意思,而像是在求救。他望着泪流满面的独眼乞丐,轻声问:“你要我怎么帮你?”
独眼乞丐咿咿呀呀说了半天话,却见几人面上俱是茫然之色,他越发着急,心一狠咬破手指颤抖的在地上写下“救命”二字。
“你别伤了手。”刑昭昭蹲下去拉独眼乞丐的手,然后发出一声惊呼。“你是女子?”
之前刑昭昭见她时,她一直蜷缩坐在地上,身上层层叠叠的破袍子如山一样堆在她的身上,现下她跪坐在地上,脏烂的袍子遮不住她高高隆起的腹部。
她点头,然后狠狠的捶了下高耸的腹部。
“别这样,会伤到孩子。”刑昭昭握住她细骨伶仃的手腕,眼见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她仰脸问道:“大人,她怕是有冤情,要不咱们带她回去细细询问?”
“好。”鲍奇羽弯腰扶起独眼乞丐,与刑昭昭搀扶着她往停放马车的地方走,人群纷纷后退两步给他们让出路来。
独眼乞丐低着头,慢慢跟着他们二人走,路过一个瘦猴一样的看热闹男子身边时,她猛然发力甩开鲍、刑二人,冲上去死死抱着那人,嘴里呜呜咽咽不停说着旁人听不懂的话。
瘦猴男人穿着锦衣华服,被她这么一抱又怒又怕,挣扎不开就死命去踢独眼乞丐的肚子,鲍、刑二人冲上去想拉开他们,那独眼乞丐却像发了疯一般,即便被拳打脚踢也不放手,还恶狠狠咬住那人的肩膀。
文弱书生鲍大人,只能呼叫外援,“张虎,快来。”
张虎只得回身,大力分开二人,还威胁那男人,“你再打她,我就卸掉你的胳膊。”
独眼乞丐被打的头破血流,却还用仅剩的一只眼睛,恶狠狠瞪着瘦猴一样的男子,嘴里不住呜呜啊啊,极为气愤。
“呸,碰上你这疯女人,大爷我自认倒霉。”说罢他就想离开。
独眼乞丐见他要离开,又啊啊啊叫着要冲上去。
张虎刀未出鞘,直抵在瘦猴男子的颈部,“跟我们回衙门,你这坏人。”
经他一说,众人才听出独眼女子嘴里反复念叨的是“坏人”二字。
眼见要带回衙门的人越来越多,而他们却人手有限,鲍大人指着人群中四个身形高大男子道:“劳烦这四位大哥,帮我们将这几人押送到衙门,届时每人可得五十文赏钱。”
这种看热闹还有钱拿的事谁会不喜欢,四人欢欢喜喜的接下任务,七手八脚的将摊主夫妇和瘦猴一样的男子推着走向衙门。
鲍、刑二人去扶独眼女子,却见她肮脏的袍子下晕开殷红的血污,如同盛放的花朵。
独眼乞丐看出他们的迟疑,她摇着头表示无事,继续要往前走。
“张虎,去把马车赶来。”
张虎看看现如今的情况不敢耽搁,干脆施展轻功,很快就将马车赶来,他们将独眼乞丐扶上马车,张虎要去驾车却被鲍奇羽拦下,“我来驾车,先送她们回衙门,你看着那几个人。”
“这 ……”张虎迟疑,“万一有危险?”
“民不与官斗,他们不敢。”鲍奇羽对着车内道:“昭昭,你照顾好她,咱们现在就回衙门。”
无惊无险的回了衙门,刑昭昭帮着独眼乞丐接生。
她不是第一次帮人接生,却是第一次遇到这样安静隐忍的产妇,她狠狠咬着嘴唇不哭也不喊,只在痛极之时用手捶肚皮,刑昭昭拦了几次她也不改。
一个时辰后,独眼乞丐生下一个孱弱的男婴,那婴儿身形瘦小,面色青紫,只发出几声猫叫似的呜咽就断了气。
刑昭昭焦急的抢救了许久,却还是回天乏力,她捧着渐渐失去温度的婴孩,转过身想将这悲伤的消息告诉独眼乞丐,却见她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刑昭昭陡然意识到,这倍受摧残的女子从不曾期待过这个孩子的来临,她想起之前见到的收她铜板的肥胖男子和刚才瘦猴一样的男子,她只觉得恶寒无比。
那一夜,因着封印而闲赋在家的衙役被招回衙门,他们连夜去了南街的一处民宅,捣毁了一个乞丐窝,抓到了三名嫌犯,经过审问才知,这三人加上先前抓住的瘦猴男,他们偷孩子、拐女子,然后通过剜眼割舌折断四肢等方式将被拐来的人折磨残疾,再带他们上街行乞获利。
摊主夫妇则是将拐来的幼儿满身的皮肤划破,至鲜血淋漓,在伤口未愈合时抓狗剥皮,然后趁热将带血的狗皮小心的包裹住孩童的身体,待孩童的伤口愈合,便与狗皮粘连在一起,形成了人面狗的奇观。
为使这人面狗更像狗,他们还将他们与狗锁在一起,让他们与狗同吃同住,学习狗的行为,最后教他们唱歌背诗,这样便能上街卖艺行乞。
人面狗的炮制过程已经十分残忍血腥,更可怕的是成功率十中无一,要极其幸运的孩子才能撑过割烂皮肉与狗血相融引发的高烧。
如此令人发指的两个案子,一层一层上报,最后报到仁宗皇帝的案前,一向宽厚仁和的仁宗皇帝气到直捂胸口,直接发布了他登基以来最严厉的法令:凡采生折割者,一旦发现,凌迟处死,抄家赔付受害人家属,家中亲眷流放,有共犯者一并砍头治罪。
至此,中洲国上下开展了一场清剿贩卖人口的活动。
刚上任不到半年的鲍大人一战成名,以微末县令之名被仁宗皇帝记住了名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