旎啸眉头一皱,对那吕掌柜厉声喝道:“且将那一日之情形,一五一十道来,休要漏了半个字儿!”
言罢,他冷笑一声,缓缓蹲下身来,对着那双膝腿被厂卫折断、瘫倒在地的吕掌柜又说道:“自天津卫至京城,再到这当下,你皆看在眼里,欲杀你灭口之人,多如过江之鲫。
“莫说你不知,便是我,也难猜透。然则想来,欲杀你之人,皆因那盒子之故。因这盒子惹下祸端,你纵是千般不愿,万般不甘,也是难逃一死。
“若你有所隐瞒,我便让你九族尽皆死绝,想你也曾听闻,朝廷锦衣卫与东厂的手段了!”
那吕掌柜听罢,不禁神色骇然,惊恐万分,瞪大了双眼,直直地望着旎啸,身躯微微颤抖。
旎啸见状,复又说道:“若你坦诚相告,我只取你一人性命,不动你九族其他亲眷。你可要想清楚了,且留给你的时间,已然不多,实难保证那欲杀你灭口之人,何时会再次来袭。”
那吕掌柜见说,哪还敢有半分迟疑,连忙哭天抢地,苦苦哀求道:“大人,大人!小人说,小人全说,万望大人莫要动小人族人呐!”
旎啸听闻,微微颔首,一双眸子如鹰隼般凌厉,紧紧盯着那吕掌柜。
忽地,他声如洪钟,高声喝道:“讲!你将那盒子藏于何处?!”
那吕掌柜身躯一颤,慌不迭地回答道:“大人,小人用机关石包着,掷于后院水池之中去了。”
旎啸听罢,霍然起身,径直往后院而去。
沈飞见状,挥手示意,令几名缇骑押着吕掌柜,其余众人,皆随其后,一同前往后院。
及至后院,众人皆是一惊,但见这后院景象,与寻常所想大不相同。
观那水池,竟有十丈之长、五七丈之宽,且池水清澈见底,宛如明镜。
此时,数十名厂卫,高举火把,将水池围得水泄不通,整个水池被照得亮如白昼。又有数十名厂卫,背对水池,刀剑出鞘,严阵以待,气氛紧张至极。
旎啸默然立于池边,细细打量着这水池。
只见池边脚印杂乱,树枝折断,石头搬动之迹,历历在目,想来先前厂卫已仔细搜查过一番。
韩文庆趋步上前,附耳低声道:“禀大人,先前卑职与沈大人,已令下面之人仔细搜查,只是这池中之水,有些地方怕是有两人之深,且淤泥堆积,足有三五尺之厚,故而……”
旎啸听罢,只是微微颔首,并未加以责怪。少时,他便转过身来,目光投向那吕掌柜。
那吕掌柜见状,忙用手指了指一处地方。
沈飞与韩文庆见状,即刻下令,十数名厂卫下得水池,去捞那被机关石包裹的盒子。
这时,旎啸转身,行至那吕掌柜面前,面如寒霜,冷冷说道:“将那日之事,细细道来,若有半句遗漏……哼!”
那吕掌柜闻言,身躯瑟瑟发抖,神色惊恐万分,慌忙拱手作揖,颤声道:“那日小人收了那盒子,待到掌灯时分,便将盒子打开,细细端详许久,却不知这盒子中,所装的晶石为何物,想来也不值几文钱。
“那晚小人略感疲惫,便未将晶石放回盒中,而是随手置于桌上。
“不知过了多久,小人只觉如遇鬼魅恶灵,猛然从睡梦中惊醒,睁眼一看,原是那叆叇,不知怎的,照到晶石下方一香囊,竟生起烟来,烟雾中弥漫着一股奇异之味,似药草之香,却又非也。”
吕掌柜见旎啸未加阻拦,便又接着说道:“那晶石仿若活物,似是难以忍受那股味道,竟自颤动跳跃。
“小人刚欲起身坐起,忽见那晶石中,迸出一缕五彩斑斓之光,随即,竟如恶鬼附身,化作一张巨口,朝着后院水池一吸,那池水竟如水雾般被吸至近前。
“小人当时吓得魂飞魄散,待回过神来,那水雾已不知去向,五彩之光,也不知是入了晶石之中,还是随那水雾一同消散了。”
旎啸听罢,只是微微颔首,神色依旧冷峻,未发一言。
那吕掌柜又颤声说道:“小人将晶石重又放入盒中,随后提灯绕着周遭寻觅了一圈,却怎的也寻不见那团水雾。
“可小人尚未回至房中,忽听得一声轰隆巨响,仿若自西边那几条街传来。
“当时小人并未在意,岂料到了半夜,便听得街道上官府之人匆匆赶去,其间还夹杂着厂卫之声。小人侧耳细听,只觉似有大事发生,且或许与那晶石脱不了干系。”
言及此处,吕掌柜顿了一顿,复又接着说道:“小人那一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待至拂晓时分,当铺之中一伙计,终是打探消息归来,只道昨晚于京城之中竟出现了水怪,此怪阴狠毒辣,伤人无数,便是那千阳门高手,也未能幸免。
“小人闻听此言,方知自己闯下弥天大祸,不久之后,定有灭顶之灾降临。
“那时小人便欲逃走,可转念一想,那晶石怕不是甚么祥瑞之物,小人又恐被官府察觉,便用粗布将那盒子层层包裹,放入机关石内,趁众人不备,抛入水池之中。
“而后,小人寻了个由头,向东家告假,前往衙门领取路引,独自一人逃往天津卫,欲乘海船前往江南之地。”
旎啸见说,目光扫了沈飞与韩文庆一眼。
沈飞忙躬身答道:“回大人,此人老家在浙江杭州府德清县,家中育有三子两女,三族之内,计有七十九口人。至于那九族之数……”
那吕掌柜听闻此言,不禁老泪纵横,放声哭喊道:“大人呐,大人!小人已然将所知之事,尽数招供,再无半点隐瞒啊!”
旎啸轻挥衣袖,示意将人押下。
沈飞见状,挥手示意,两名缇骑刚要将吕掌柜拖走,却听得池中一厂卫惊喜高呼:“大人,寻得了!”
但见那厂卫满身污泥,立于二三丈外,高举一块石头,想必便是吕掌柜口中所说的机关石了。
那厂卫行进迟缓,只因池水深邃,淤泥深厚,加之其水性不佳,正艰难地向岸边挪移而来。
就在这时,夜幕低垂,寒风骤起,竟自那苍穹之上,携来无数芦花,密密匝匝,铺天盖地,不知其数几何。
众人皆仰首而观,初时皆未以为意,然则转念一想,心中顿生疑窦。
只因此处乃是京城腹地,那风来之向,既无江河之畔,又居城郭之中,若说此芦花自城外飘至,实乃天方夜谭,断无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