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杨炯率领麟嘉卫,将金国皇城前殿付之一炬,一路疾驰,直入后宫。
待见到完颜菖蒲,只见她那身青白衣衫已被鲜血浸透,天寒地冻之下,鲜血相对较少处被冻得冷硬如铁。
她奋力震了下衣袂,抖落数块血冰碴后,一步踏出,气息翻涌,玉手拍向殿前的石狮子,整个人借力而上,落于石狮子头顶后,身姿蹁跹旋转,裙角轻扬,莲足轻点,稳稳而停。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端的是潇洒俊逸,丰神绰约。
完颜菖蒲深吸一口气,扫向包围麟嘉卫的忠孝军将领,大吼道:“胡里改定柱、胡青奴、萧山!给本族长住手!”
声若凤鸣,响遏行云。
三名忠孝军万夫长听闻此音,下意识循声望去,只见完颜菖蒲身姿矫健,如浴血火凤般傲然立在石狮之上,周身散发着破冰凌霜般的凛冽气势。
一时间,三人纷纷转头看向裴满,神情满是惊愕与茫然,全然不知所措。
裴满双眼死死地锁住完颜菖蒲,眼眸中燃烧着怒火,声嘶力竭地怒吼道:“完颜菖蒲私通外族,引敌军入城,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今又妄图弑父杀母,颠覆大金社稷!尔等身为忠孝军,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此刻还有何犹豫?速将逆贼擒杀,立不世之功,创万代家业!”
完颜菖蒲面色不变,眼眸扫过忠孝军三名百夫长,轻启丰唇,依次点名:“胡里改定柱,您乃我胡里改部主脉,若按辈分,我要喊您一声舅父,今日甥女被人欺负,您当如何?
胡里改定柱两鬓白发渐显,听到完颜菖蒲质问,心下一横,声若黄钟大吕:“甥女受辱,舅父定当讨个公道!”
完颜菖蒲回以微笑,转头看向一中年将军,继续道:“胡青奴!你乃蒲卢毛朵部弃子。当年是我母亲将你收入忠孝军,力保你命,小时候我问过你为什么将名字改成胡青奴,你可还记得是如何回答我的?”
“身受大恩,永为胡里改青青之奴!”胡青奴右手猛敲三下胸膛,看着眼前这恩人之女,再次重复当年誓言。
完颜菖蒲点头回应,转头看向最后一万夫长,一言不发。
这万夫长一脸密密麻麻的疤痕,眼眸深邃如渊,见完颜菖蒲看向自己,上前一步,抢先道:“萧山乃公主救于风雪之中,一生只效忠公主一人!”
“好!诸位!尔等忠孝之名,忠的是胡利改,孝的是生身父母。如今,裴满残杀我母,阴夺我胡利改忠孝军!按照族规,该当如何?”完颜菖蒲气沉丹田,威严怒吼。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忠孝军在三名万夫长的带领下,齐声怒吼,声震寰宇,气冲斗牛。
裴满见此,面色阴沉到了极点,抬眸看向死死盯着自己的完颜菖蒲,冷笑不止:“看来你并不比你那死鬼娘聪明多少!自你成年,十数年光阴,你觉得我还掌控不了忠孝军?”
“哼,仅凭完颜达吉和蒲鲜彝这皇帝任命的忠孝军大将军吗?”完颜菖蒲冷笑连连。
裴满并不答话,而是看向完颜达吉,冷冷道:“让我们这位小姐姐看看,什么是真正的御下之道!”
完颜达吉接过蒲鲜彝递过来的书册,一步上前,打开后大声念道:“
忠孝军都尉术虎靖,皇后念你忠勇,恩准你母于宗正院休养。
忠孝军千户蒲鲜赫,你妻子已预支了你半年的军饷,皇后亲批。
忠孝军都尉夹谷锐泽,你幼子已入宫廷,宿卫皇城。
忠孝军谋克乌骥,刑部文书已失,过往无纠。
忠孝军都尉……
忠孝军千户……”
完颜达吉不断翻着书册,忠孝军中下层军官的名字依次被念将出来,这话语听在完颜菖蒲耳中,却如重锤般打在她心上。
她没想到,皇后竟然将手伸得这么深,或者说,完颜菖蒲根本就没对皇后设防,如今被皇后念出的一个个名字,完颜菖蒲听了,只觉得如坠冰窟,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她要弑杀皇后,未来前途生死未卜,更何谈荣华富贵。如今皇后恩威并施,这忠孝军中下层军官看到近在眼前的利益,任谁也知道该如何抉择。
杨炯站在石狮子下,看向上面的完颜菖蒲,没好气的骂道:“我早晚被你坑死!自己的军队被人渗透成筛子了都不知道防备,si bi dacilaha ulhiyan!(你真是头猪!)”
完颜菖蒲听杨炯骂自己,少有的没有反驳,甚至羞愧得有些脸红,她本来就没杨炯聪明,如今还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军队被控制,着实没脸再说话。
杨炯见此,知道不能任由完颜达吉念下去,若不做阻止,估计这些忠孝军全都得倒戈。
这般想着,杨炯忽见毛罡领兵前来,心下稍安,不着痕迹的摆手示意他快速拼装大炮。
自己则是一步上前,大吼出声:“忠孝军,你们可要想好了!完颜撒离赫什么德行?完颜部是如何对待其他部落的你们不清楚?
你们身上打着胡利改部的烙印,永不会变!克烈部的前车之鉴都看不见吗?他们是何等忠勇,可如今却落得个什么下场?
卸磨杀驴,忘恩负义是完颜撒离赫的本性,永不会变!你们今日相帮裴满,明日她就会对你们落下屠刀,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清楚吗?
如今优势在我,跟着你们的族长,覆灭完颜氏的大金,建立胡利改部的大金,你们人人都是开国功臣,人人都可封侯拜相!”
众人见一大华人跳出来说话,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纷纷疑惑的看着杨炯,眼神千奇百怪。
杨炯无语,转头看向愣神的完颜菖蒲,瞪眼道:“发什么愣?翻译呀!”
“哦!”完颜菖蒲回过神来,应了一声,心思一转,用女真语大声道:“这是本宫的驸马,大华镇南侯杨炯。他的意思就是本宫的意思,覆灭完颜氏大金,建立咱们胡利改自己的大金,尔等皆是开国功臣,荣华富贵予取予求!”
此言一出,忠孝军数万眼神齐齐看向杨炯,那眼眸比之前更是复杂怪异,疑惑、惊讶、激动、审视,不一而足。
杨炯见此,心中疑惑,抬头问道:“你有没有准确翻译我的话?他们没读过书,你直白一点!”
“很直白了!”完颜菖蒲眼眸流转,笑意深沉。
杨炯皱着眉头,质问道:“我说了那么多,你怎么翻译得这么少?你别搞怪,咱俩的事以后再说,现在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可别拎不清。”
“你真啰嗦!”完颜菖蒲瞪他一眼,立在石狮子头上,作势就要下令诛杀裴满。
裴满听了完颜菖蒲的话,心中对这贱丫头的恨意冲到了顶点。
当即,她一步上前,威严四溢,大吼道:“皇帝援军已到城门!尔等都不是傻子,三万对十数万大军,你们有几成胜算?一个不切实际的承诺你们也信?当真是愚蠢!”
此言一出,三万忠孝军嘈噪声四起,显然是出现了巨大的分歧。
裴满见此,一挥手,近侍司陆续抬来数十个大木箱。
她依次打开,将里面的文书册摆在忠孝军身前,接过火把,再次大吼:“忠孝军!都看好了!刑部关于忠孝军的犯罪记录、近侍司关于忠孝军每个人的过去,全都在此!
今日之后,尔等皆是最干净的人!最忠诚的兵!”
言罢,直接点燃木箱中的书册文书。
一时间,十几个木箱烈火熊熊,忠孝军再无过去。
裴满回身,冷冷看向杨炯和完颜菖蒲,几近嘶吼:“忠孝军!卫国诛逆,再造社稷!”
完颜达吉得令,挥舞长刀,一人当先,领兵直朝杨炯扑去。
忠孝军本是奉令诛杀逆贼,可局势陡然生变,如今深陷两难之境,茫然无措。
眨眼间,三万忠孝军阵营陷入大乱。
那些站定保皇立场的士兵,在完颜达吉和蒲鲜彝的振臂高呼下,高举利刃,齐声呐喊,向着杨炯所在之处疯狂冲杀。
而忠于完颜菖蒲的死忠之士,在三名万夫长的带领下,毫不犹豫地调转方向,朝着裴满的方位迅猛突进。
那些左右为难的两面派,他们一脸惊惶,呆立原地,眼神中满是迷茫与恐惧,慌乱地看着刚刚还并肩作战,此刻却化作仇敌、激烈厮杀的战友,双手颤抖,完全不知该如何抉择。
杨炯见此,眼眸闪过一丝冷意,见毛罡已经将四门大炮组装完毕,一把扯下石狮上的完颜菖蒲,抱着她大声下令:“毛罡,给老子开炮!”
麟嘉卫得令,迅速让开前路,露出黑黝黝的炮管。
毛罡不再迟疑,挥手怒吼:“开炮!”
“轰——!”
第一声炮响如晴天霹雳,瞬间撕裂了皇城前的喧嚣。这声巨响仿若来自九天之上,带着无尽的威慑力,让所有人的内心都跟着停了数下。
一枚炮弹准确无误地落在了骑兵中间,在地面上轰然炸响,坚硬的石板瞬间崩裂而开。四周的骑兵被这股冲击力直接掀飞,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在空中无助地翻滚。
有的金兵被炮弹直接击中,身体瞬间被巨大的力量碾压,整个人像被揉碎的人偶,四肢扭曲地耷拉着,鲜血从破碎的铠甲缝隙中喷射而出,在冰冷的空气中形成一道道血雾。
战马更是惊恐万分,它们前蹄高高扬起,嘶鸣声中满是恐惧与痛苦。
有的战马被弹片划伤,皮肉翻卷,鲜血汩汩流出,在雪地上洇出一片片刺目的红色。它们疯狂地挣扎着,想要摆脱这突如其来的天罚,却被缰绳和周围混乱的人群束缚,只能在原地痛苦地打转,最终轰然倒地,压在慌乱的金兵身上。
第二发炮弹呼啸而至,这一次,它擦着地面,如同一颗高速旋转的陀螺,冲进了骑兵队列的最深处,爆裂而开。
巨响过后,金兵们的双腿被崩射的钢珠斩断,齐刷刷地瘫倒在地上。他们发出凄厉的惨叫,双手拼命地捂住喷血的断肢,身体在雪地上痛苦地扭动。
周围的金兵们被这血腥的场景吓得肝胆俱裂,想要转身逃离,双腿像是灌了铅一般,根本动不得分毫。
“这……这是……什么妖法!” 完颜达吉惊恐地大喊,他的声音在炮声和喊杀声中显得如此微弱。
就在他愣神的瞬间,第三发炮弹裹挟着炽热的气息飞来,直接在他身旁炸响。
战马被炸得四分五裂,马肉和内脏飞溅,而完颜达吉被这巨大的冲击力震飞数丈,重重地摔在地上。他的身体被弹片和战马的碎骨穿透,千疮百孔,鲜血从他的口鼻中不断涌出,眼神中还残留着未消散的恐惧,就这么直勾勾地望着天空,死不瞑目。
第四发炮弹仰射而出,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在了后方金兵的中军位置。
这发炮弹威力巨大,爆炸的瞬间,炽热的金属液体如一场夺命的暴雨,呈扇形向四周迸射而出,其速度之快,让人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这些滚烫的液体瞬间穿透金兵的铠甲,接触到他们的肌肤,就像无数把烧红的利刃,直刺进身体最深处。
刹那间,金兵们像是被点燃的人形火炬,瞬间被熊熊火焰包裹。他们发出的惨叫声,尖锐而绝望,在战场上回荡不绝。
有的金兵,头发和胡须在火焰的舔舐下,瞬间化为乌有,只留下一片焦黑的头皮。他们的面容在高温的作用下,变得扭曲而狰狞,五官几乎难以辨认,皮肤被烤得焦黑,还不断地冒着油泡,发出令人作呕的焦糊味,那是皮肉被烧焦的味道,混合着硝烟的气息,弥漫在整个战场上。
“这……这是……天罚呀!” 一名金兵士兵惊恐地大喊,声音中带着哭腔。
他的脸上满是硝烟和鲜血,眼神中充满了绝望。他的身旁,是战友们残缺不全的尸体,鲜血在雪地上流淌,汇聚成一条条血河。他颤抖着双腿,哭嚎着不断在地上爬行,想要逃离这人间炼狱。
“天罚!雷神震怒!” 更多的金兵开始呼喊,他们的声音中充满了恐惧和绝望。原本整齐的骑兵队列此刻已经完全崩溃,士兵们四处逃窜,相互推搡,混乱不堪。
在这场混乱中,蒲鲜彝被这突如其来的炮击打得措手不及。他们原本信心满满地带领着士兵冲向杨炯,却没想到会遭遇如此恐怖的武器。
“这……这到底是……是什么东西!” 蒲鲜彝怒吼道,他的声音中充满了不甘和恐惧。
看着眼前的士兵惨状,心中充满了绝望。他知道,这场战斗已经彻底超出了他的想象,他们面对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怖力量,在这力量面前,他连想要反抗的念头都生不起来。
“撤!保护皇后撤!” 蒲鲜彝大声喊道。他知道,此刻已经没有任何胜算,唯有撤退一路可走。
杨炯总共就拆了四门大炮,带来的炮弹更是只有十枚。主要是这大炮太重,此次长途奔袭,想要打到那种越代式的碾压,至少得近百门大炮。
不过相比于杀伤力,这种未知的恐惧,震天的巨响,对于这个世界的人,尤其是部落底色浓重的金兵来说,可以说震慑力比杀伤力更重要,能达到冲垮士气的目的就已足够。
见这蒲鲜彝要护送裴满逃跑,杨炯转头看向惊诧得张大小嘴的完颜菖蒲,大声提醒:“哎!还愣着干嘛?赶紧收拢部下,捉拿裴满呀!”
完颜菖蒲被这一声唤醒,随即柳眉倒竖,一脚踩在杨炯的脚背之上,怒骂道:“哎你个头!”
旋即,她身形如电,手脚并用,重新爬上石狮子顶端,用女真语大吼道:“驸马乃雷神降世!尔等速速擒下裴满?违令者,天罚之下,永世不得翻身!”
三名忠孝军万夫长听闻此言,面色大喜,怒吼着聚拢两万残兵,全力朝裴满杀去,口中不断高呼:“雷神降世,所向披靡!”
杨炯知道战场局势已被逆转,当即挥舞着手中的长刀,大声喊道:“杀!一个都不要放过!”
在杨炯的带领下,麟嘉卫和忠孝军如猛虎下山般冲向金兵。
金兵们此刻已经完全丧失了斗志,面对如狼似虎的敌人,根本组织不起来任何有效抵抗,只能仓皇奔逃。
杨炯和完颜菖蒲带领各自的部队,在战场上纵横驰骋,杀得金兵豕突狼奔,很快便将裴满团团围住。
“裴满!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完颜菖蒲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心中充满了仇恨,挥舞着手中的长刀,直朝裴满冲去。
裴满此刻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脸色苍白。
她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掌控了全局,却没想杨炯竟然有如此恐怖的武器,她内心知道,这东西一出,自己再无翻盘可能,看着冲向自己的完颜菖蒲,多年前那不堪回首的恐惧之感瞬间将她淹没。
“快来人!保护我!” 裴满惊恐地喊道,声音止不住的颤抖。
然而,那些原本忠诚于她的士兵,此刻要么已经战死,要么已经逃窜,根本无人回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完颜菖蒲一步步逼近,心中充满了绝望。
“小流萤,无论如何,我都养育了你二十几年,你摸着良心说,我可曾亏待过你!” 裴满声音低沉,眼眸泪光闪动。
“不许你叫我小名!那是我母亲给我取的名字,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不配!” 完颜菖蒲双目赤红,手中的长刀毫不犹豫地刺向了裴满。
裴满惊恐地瞪大双眼,眼底瞬间被恐惧溢满。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一支利箭从远处飞来,直直地射向完颜菖蒲。完颜菖蒲察觉到危险,侧身一闪,利箭擦着她的肩膀飞过,划破了她的衣衫。
“谁!” 完颜菖蒲愤怒出声,转头看向利箭射来的方向。
只见一名弓箭手站在远处的城墙之上,她一身黑衣,身姿婀娜,发丝四散舞动,死死盯着完颜菖蒲,眼底的仇恨仿若实质。
那女子并不言语,一挥手,身后瞬间涌出数百弓箭手,长弓指天,箭雨如蝗,直奔众人射来。
杨炯看着这数百弓箭手不断在城墙移动射击,显然是袭扰拖延之意,当即就猜到了完颜撒离赫可能要到,于是果断下令:“撤!北门撤退!”
言罢,令人押着裴满,扯着面色冷寒的完颜菖蒲,直入后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