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一轮皓月高悬宫阙之上,银辉洒在巍峨的宣德门上,映得朱漆金钉泛着冷光。
杨炯快马疾驰而至,马蹄声在寂静的长街敲出急促鼓点。
城头步军司指挥牛马见杨炯黑着脸策马而来,心里 “咯噔” 一跳,忙不迭俯身作揖:“侯爷深夜至此,这是……”
“为何紧闭城门?” 杨炯勒住缰绳,眉峰拧成个 “川” 字。
牛马苦着脸,声音发虚:“侯爷有所不知,按宫禁规矩,入夜落锁后若无公主手令或中枢诏令,实难放行……”
杨炯扬鞭冷笑:“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你竟还死守陈规?是要等叶师兄亲来下令,还是等金花、麟嘉卫来接管城防?”
牛马额头沁出冷汗,嚅嚅道:“我也是奉命行事,上头吩咐协助千牛、神策二卫入宫,并未说其他。”
他暗自叫苦不迭,宣德门虽是皇城要冲,可三天两头惹是非,桩桩件件都是能掀翻朝堂的大事,任谁守在这里都如坐针毡。
杨炯不耐烦地打断:“潘殿帅不久就会率殿前司来接管城防,速速开门!莫要阻拦公卿大臣入宫,若误了大事,你担待得起?”
牛马心乱如麻,放了这城门,无异于将辛苦得来的守备权拱手相让;可若执意阻拦,满朝公卿俱在赶来,再加上宫里这场风波,他怕是还真承担不起后果。
这让他不禁想起先帝时皇城动乱,吴散木、吕胤平的下场犹在眼前,背脊顿时渗出冷汗。
思忖再三,他牙一咬,大手一挥,随着 “吱呀” 声响,厚重的城门缓缓开启。
“侯爷,事后务必补个中枢文书可行?”牛马看着杨炯的背影,大声呼喊。
杨炯甩了甩马鞭,未多言语,翻身下马,大步踏入皇城。
行至端华门,忽见一道素白身影横在当前。那人手持长剑,月光映得剑穗轻颤,眉间凝着寒霜,正是李泠的徒弟楚灵曜。
杨炯脚步微顿,待看清来人面目,眼底寒意骤起:“你要拦我?”
“是。” 楚灵曜话音清冽,剑尖已斜指他胸前,月光在剑刃上流转,映得她面容愈发冷肃。
“谁的命令?李泠?李淑?还是皇太后?” 杨炯边问边迈步向前,靴底踏在青砖上的声响,惊得楚灵曜心跳不已。
楚灵曜瞳孔微缩,长剑又往前递了半寸:“擅闯宫禁,目无王法!”
“镇武司好大的威风!” 杨炯冷笑,竟伸手按住剑身,步步紧逼。
剑脊压得他掌心生疼,眸中却燃起汹汹杀意,“好个目无王法,镇武司也管得了老子?”
楚灵曜银牙紧咬,剑尖微微发颤:“再敢向前,休怪我剑下无情!”
话音未落,杨炯已长臂一探,按住她发顶用力一推。
楚灵曜踉跄着后退两步,险些跌坐在地,气得她指尖发白,长剑划地,铮铮作响。
“小丫头片子,不知天高地厚。” 杨炯掸了掸衣袖,瞥她一眼,“陷在这朝堂漩涡里,当心尸骨无存。”
楚灵曜望着那道渐行渐远的身影,胸中翻涌着怒焰,却只能将不甘咽回腹中。
想起上次因莽撞被他算计,险些当了肚兜还债,这次若再授人把柄,只怕镇武司都要跟着遭殃。可师傅严令如山,若不拦下此人,又如何交差?
思忖间,她银牙一咬,长剑 “当啷” 一声插入青石板,竟合身扑向杨炯。
杨炯反应极快,侧身欲避,却见她顺势瘫倒在地,双臂死死缠住他大腿,扯开嗓子哭喊:“快来人呐!镇南侯以势欺人,调戏民女,还有王法吗?还有天理吗?”
杨炯又气又笑,捏住她下巴冷声道:“好个撒泼耍赖的手段!”
楚灵曜偏过头去,冷哼一声:“侯爷这话,小女子听不懂~~!”
忽而眼波流转,娇弱道:“我虽出身江湖,也知清白二字重若千金。侯爷这般……这般轻薄……”
说着,竟挤出几滴清泪,双臂更是箍得死紧。
杨炯心中一凛,这丫头分明是故意拖延!莫非此事与李泠有关?
想到此处,他面色骤寒:“皇城司大狱正空得厉害,阻扰救援、扰乱宫禁,倒要看看李泠如何保你!”
言罢,伸手揪住她后领,欲强行扯开。
不料楚灵曜下盘极稳,任杨炯如何用力,竟纹丝不动。
“非礼啦!救命啊!” 楚灵曜眼中闪过狡黠,哭喊得越发凄厉,月光洒在她泪痕未干的脸上,倒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楚灵曜的哭喊声在宫墙间回荡,杨炯眸光骤冷,未作半分迟疑,腰间匕首已出鞘,寒光一闪直取她后心。
楚灵曜瞳孔猛地收缩,本能地松手翻滚,狼狈躲开这致命一击,望着那泛着冷芒的刀刃,声音发颤:“你……你来真的?”
“就你这等不知轻重的丑丫头,王府丫鬟都比你通透!” 杨炯冷笑,匕首入鞘时发出清越鸣响,“妄想攀扯于我?倒不如白日做梦来得实在!”
说罢甩袖便走。
楚灵曜气得面色发白,她虽不及师傅李泠那般倾城绝色,却也是江陵府有名的标致姑娘,平日里求亲的人能从城东排到城西,何曾受过这般羞辱?
怒极之下,她挥拳便追,拳风裹挟着少女的倔强,直朝杨炯后心而去。
然而待拳至眼前,却生生停住。
杨炯周身散发的凛冽杀气,恍若实质。他转过身来,眸光如淬了毒的冷箭,直直钉入楚灵曜眼底。
楚灵曜只觉四肢瞬间僵住,那目光中不带半分温度,让她想起荒野里捕食的恶狼,仿佛下一秒便要将她撕碎。方才还汹涌的怒意,此刻化作无尽的恐惧,从脚底直窜天灵盖。
“哼,镇武司!真该收拾收拾了!”杨炯袍袖一扫,再不看呆立原地的楚灵曜。
“呵!要来收拾我镇武司?口气不小!”一声冷喝陡然响起。
转角处月华流转,青石板上漫起一层薄霜。
李泠负手踱出,素白裙裾在夜风中如雾霭轻摇,腰间悬着的裙带随步生漪。她发间未簪珠翠,仅以银线编作流云纹抹额,几缕青丝垂在霜雪般的颈侧,耀人眼目。
杨炯眯起眼,见那白玉似的面容映着宫墙暗影,眉峰似远山含黛,偏生眸色清寒如古井。她衣袖微抬时,腕间露出一截青玉镯,倒映着剑鞘上龙纹,泠泠如冰泉击石。
这般装束看似素简,可那衣料在月下隐现流云暗纹,分明是蜀中贡品冰绡纱,千金难求半匹。
“你倒是会调教徒弟。”杨炯脚步不停,目光扫过她腰间悬着的鎏金鱼符,“镇武司的手,未免伸得太长了。”
李泠不语,足尖轻点石阶,月华在她鞋尖银丝绣的仙鹤羽翼上流转。这般动作本该带起衣袂翻飞,偏她身形稳若青松,连鬓边碎发都未动分毫。
夜风忽紧,她抬手将一缕散落的发丝别至耳后,露出耳垂上一点朱砂痣,倒似雪地里绽了水仙,尽显出尘之姿。
“你似乎很看不起我们这些江湖人?”她终于开口,声如碎玉投冰盏。
话音未落,腰间长剑忽作龙吟,剑穗上缀着的银铃竟无风自动。那铃音不似寻常金铁,倒似深山古刹檐角铜铃,听得人脊背生寒。
杨炯瞳孔微缩,眉头皱得更紧:“你拦得住本侯?拦得住满朝公卿?拦得住千军万马?”
李泠轻笑,望向杨炯,眸中已凝起三尺寒霜:“拦住你就足够了,你要整顿镇武司?不妨先从我这柄剑问起。”
话落,长剑已至,直奔杨炯前胸。
杨炯瞳孔一缩,侧身堪堪避开,左肩衣料却被剑锋削去寸许,露出内里的护身软甲,细看之下,其上竟留下道道暗痕。
“就这点本事也敢妄言整顿镇武司?”李泠旋身收剑,足尖点在宫墙青砖上借力折返,白裙裾绽旋转而开,美如水仙。
话落,第二道剑光如寒星坠地,直取杨炯咽喉。在距肌肤寸许时陡然凝滞,剑尖灵巧一挑,那束发玉冠 “当啷” 坠地。
墨发如瀑倾泻,杨炯眼底戾气翻涌:这哪是比斗,分明是赤果果的羞辱!
他心下杀意大盛,仰身避开第三道银虹,腰间匕首如毒蛇出洞,贴着李泠手腕内侧擦过。旋即施展出完颜菖蒲亲授的诡谲身法,匕首疾转,“嗤” 地一声,在她裙带上划开半尺裂痕:“装什么天上仙子!今日定要撕下你这清高面皮!”
话音未落,杨炯猛地发力,靴底蹬得青砖簌簌作响。
李泠冷笑横剑格挡,却见寒光闪过,杨炯竟徒手攥住剑刃!鲜血顺着霜刃蜿蜒而下,在月光下凝成暗红珠串,映得两人神色愈发狰狞。
“你!”李泠瞳孔微缩,这不要命的打法让她心下一惊,这次本是想羞辱杨炯一顿出气,可却没想到他却要跟自己拼命。
就这愣神刹那,杨炯染血的手已扣住她持剑的腕子。温热鲜血滴在她雪白手背,竟比剑锋更灼人。
李泠正要运劲震开,惊觉足踝一凉。
低头一看,却见杨炯不知何时竟扯落她右足丝履,拇指重重摩挲过脚心涌泉穴,素白罗袜滑落半截,露出段莹白如月的肌肤,令她肌肤瞬间升起一层鸡皮疙瘩。
李泠浑身剧颤,气息霎时紊乱。她自幼修习内家凝心静气的法门,何曾被人这般唐突。
正要呵斥,却见杨炯竟直接贴上她耳垂:“你这莲足倒是比你的嘴软上许多!”
“无耻!”李泠羞愤欲绝,周身气息陡然拔至巅峰,右手挟着掌风直劈来。
杨炯不慌不忙,一把扯住她腰间裙带,裂帛声起,青玉镯撞在宫墙上碎成数段,银线抹额随之飘落。三千青丝泻下的瞬间,李泠终于乱了气息。
杨炯趁机将人压在宫墙,膝盖顶进她双腿间。掌心隔着白纱裙抚过后腰时,惊觉这冷美人竟在发抖。
正要嘲讽,颈侧突然传来刺痛,却见李泠左手并指已在杨炯脖颈留下一道血痕。
“你以为我不敢杀……”威胁戛然而止。
杨炯突然含住她耳垂朱砂痣,齿间细细碾磨那点殷红。
李泠左手瞬间失了力气,数十年静心法门竟压不住颊边绯色,心跳如鼓,再难平息。
“你找死……嗯!”尾音化作一声闷哼。
杨炯的手不知何时探入她后背,指尖掠过她那雪白肚兜,奋力一扯,这带着温热的贴身衣物,已入手中。
做完这一切,杨炯在李泠呆愣的目光中撒腿就跑,对付这种武功高强的女人,杨炯可谓经验十足。
硬拼绝对是找死,只能用这下作手段,令其心乱,说到底她武功再高也是个女人,只要抓住这个重点,就没有降服不了的女人。
杨炯还没跑几步,四周宫灯忽的次第亮起,暖黄光晕漫过朱墙碧瓦,将夜色映得恍若白昼。
抬眼望去,却见四公主李淳执一盏琉璃宫灯,立在十步开外。杏黄宫装下摆沾着点点夜露,在灯下泛着细碎银光,倒像是缀了层星子。
她目光扫过李泠凌乱的衣襟,又在杨炯染血的手掌上顿了顿,忽地柳眉倒竖:“瞎胡闹!”
杨炯不动声色将肚兜收起,挑眉问道:“公主也是来拦我的?”
“不,我回家。” 李淳答得干脆,声线却比平日低了几分。
杨炯上下打量她苍白脸色,忽而嗤笑出声:“宫里闹得天翻地覆,公主当真以为能全身而退?”
这话似是戳中了心事,李淳爽朗的性子不见,面上浮起层灰败:“与我何干?”
“呵!” 杨炯冷笑,眼中闪过一丝嘲讽,“只怕你夫君不这么想吧?”
这话如同一记重锤,李淳身形晃了晃,柔弱得像株被风折了的海棠:“等我闭眼那天,便什么都清净了……”
说罢,攥紧宫灯转身便走,木然的背影在宫灯下拖得老长,渐渐隐入黑暗。
李泠如梦初醒,玉手慌乱拢住破碎的衣襟,剑光一闪,银牙紧咬间削下半截青丝。
断发如蝶翩跹,落在杨炯脚边,染血的裙带亦被她狠狠掷在跟前:“今日之辱,必报!”
说罢以剑划掌,殷红血珠溅落青砖,在月色下泛着刺目的红光。
“取我性命?” 杨炯捡起染血裙带,指尖绕着残破的流苏,嘴角勾起讥讽的弧度,“李泠,你若真有胆子,何必等到现在?莫不是怕我用肚兜坏你名声?哈!原来仙子也知人间羞耻事!”
这番话如利刃剜心,李泠羞愤交加,长剑嗡鸣着直刺而来。
却听一声暴喝打断:“够了!”
但见一袭紫衣裹挟着满室宫灯摇曳而出,李清冷着脸扫过李泠狼狈模样,转而看向杨炯:“长姐遣我来迎。”
杨炯挑眉一笑,正要举步,忽觉后背一凉 ,李泠的剑尖已抵住他后心。
“放下!” 李清勃然大怒,三步并作两步上前,“镇武司的存亡,你也敢拿来赌气?杨炯与李淑何许关系,你不知道?当别人打手也不动动脑子!”
话音未落,已拽住杨炯衣袖,转身便走。
宫灯在夜风里明明灭灭,将李泠的身影映得忽明忽暗。她紧攥剑柄的手不住发颤,指节泛白如霜,周身似有怒火灼烧,满脑子只剩一个念头:定要将那登徒子碎尸万段!
“师傅……” 楚灵曜见她这般模样,怯生生唤了一声。
李泠胸脯剧烈起伏,未发一言,转身便走。
“师傅,咱们去哪儿?” 楚灵曜小跑着跟上。
“沐浴!” 李泠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寒意浸人。
楚灵曜方才将一切看在眼里,此刻大气也不敢出。她心中暗自纳闷:师傅武艺高强,怎会被那狂徒占了便宜?除非…… 想到此处,她猛地打了个寒噤,慌忙摇头驱散这荒唐念头。
“你也去。” 李泠冷不丁开口。
“可我的肚兜还……” 楚灵曜话未说完,便被李泠森冷的目光截断,只得低头噤声。
月色如水,洒在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上。
师徒二人各怀心事,再无言语,唯留满地宫灯残影,在青砖上摇曳生姿,渐渐没入深宫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