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渡清拿着衣服躲到一扇不怎么太透光的屏风后面,无奈地叹气。
他瞧着那上面开敞,下面开叉的衣服,面露难色,慢吞吞把外袍脱了,穿着里衣将那袍子一整个套上去。
他换的慢,立刻就有人来催。叶渡清对自己露在外边的那部分显然还不太满意,别别扭扭地走了出去。
阿史德对他没露在外面的那部分也不怎么满意,从桌上抄起一把银刀就要去割叶渡清的里衣。叶渡清早就听麻子吴将这位东突厥女主描述的如豺狼一般,哪想她本人变本加厉,简直太过生猛,脸又给吓白了,抓着阿史德的手不让她动作。
阿史德看在叶渡清实在美貌的份上,暂时容忍了他的“羞赧”。“小哑巴,你总归是得从了我的,别矫情了。看看他们,学着点。”说完,她招手唤来几个男宠,坐在地毯上继续饮酒取乐。
那些男宠倒是多才多艺,几人拿着乐器围在阿史德周围,又吹又打,牙帐中的氛围顿时暧昧了起来。阿史德勾勾手指,让叶渡清坐过去。叶渡清看了一眼帐内的侍卫,只好坐到阿史德身边,保持着一个恰当的距离。
用余光瞄着周遭事物,叶渡清想找找狼皮鼓的踪迹。不过这种东西大概不会被摆在明面上,还需钻个没人的空子,在帐内细细搜查。
“你想要什么?说出来,我就给你。哦,忘了你不会说话了,来人,把我的好东西都拿过来。”阿史德发现叶渡清在打量周围的环境,就叫侍从们捧来一箱又一箱的金银珠宝,摊开在他眼前。
叶渡清没想到阿史德这么主动,就仔细地看了起来。不过这些箱子里装的全是真金白银一类的,没有法器的踪影,他看过一遍之后就摇头,又换下一批,看过了五六箱珍宝,一无所获。
阿史德的男宠们都震惊了,平日里女主人赏赐东西是大方,但也不过是在财宝堆里抓一小把,撒给他们罢了。今日可好,那么多金银珠饰,直接用箱子抬了给叶渡清看,要什么给什么。眼下他们心里的酸味儿都透过乐曲散了出来,飘进叶渡清鼻子里。
叶家家财万贯,叶渡清什么样的稀罕玩意都见过了,自然对这些身外之物不感兴趣,眼神都没变化。阿史德还真是拿不准他的心思,不由得怀疑他有什么别的企图。叶渡清见阿史德似乎起了疑心,决定找补一下,视线又在牙帐里转了一圈,最后指向一把名贵的古琴。
阿史德见他有了想要的东西,立刻叫人把琴取过来,顺便叫停了身后杂乱的丝竹声。
叶渡清将琴拿到手,看了一圈,还真是挺满意的,对阿史德微微笑了一下。阿史德怎遭得住这个,被他笑的目眩神迷,挪过去些,搂住叶渡清肩膀。
叶渡清半边身子僵住了,尴尬的要命,只好低下头去,随便抚了几下琴弦,战战兢兢地弹起梅花弄来。他再怎么僵硬不适,弹出来的曲子还是极好的,如一阵清新之风,把帐子里淫靡暧昧的氛围都吹淡了些。
阿史德的眼神黏在叶渡清素白修长的手上,鼻端嗅着那股冷香,简直情难自己,没喝多少酒就醉了。叶渡清越弹越僵硬,随便糊弄着弹完了曲子的后半部分,缩回了手。阿史德还想跟他好好联络感情,但此时从帐外进来一个突厥贵族,语速很快地说了些什么,阿史德听完后收回搭在叶渡清肩上的手,披着狐皮出去了。临走前,她还不忘把叶渡清带到夜间睡觉的床榻边,让他等自己回来。叶渡清见她走了,终于松了一口气,把屏风围的密不透风,重新坐下来。
严以琛在牙帐外蹲着,趁守卫没注意的时候调整了下脖子上的锁链,这才能正常呼吸。他竖起耳朵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因牙帐厚重、丝竹缠绵,并不能听清人的说话声。
不过过了一会儿,叶渡清抚琴的声音就传了出来,严以琛一听便知叶渡清此时心绪不宁,大概还被那女色鬼调戏着呢。他腹中升上来一股火气,把牙咬的咯咯响,爷爷和麻大爷出的什么馊主意啊,还不如直接冲进来打劫呢。
有个贵族模样的人来到牙帐前,瞥了一眼蹲在地上的严以琛,而后撩开帘子进去。琴声止住了,没过一会儿,阿史德就匆匆出来,随贵族一起向铁勒可汗的牙帐走去。严以琛看他们的样子,感觉是有什么正事要商量。陆骁兴许已经跟东突厥开战了,这些个贵族是该担心一下自身的处境。
他现在被当狗拴着,就算是想偷听都挪不动地方。叶渡清在牙帐里受人看管,估计也不方便走动,看来两人还得随机应变,尽快找到那传说中的狼皮鼓。
严以琛坐在地上琢磨着此后的对策,就感觉不远处地面震动,有一批人骑马来到了铁勒部。
这些人与今天早些时候前来参加阿史德生辰典礼的贵族不同,都穿戴盔甲,手执武器,大概是铁勒可汗手下的部族将军。他们此时行色匆匆,看上去是有大事要跟铁勒可汗商量。
严以琛吃了不会突厥语的亏,听不懂他们商议的是什么,不过肯定与军兵大事有关。这些人一股脑进了可汗牙帐,会议即将开始。
严以琛透过凌乱的头发看了许久,直至他们进帐。那些贵族中,有个身影让他感到格外熟悉,但那人一直没有露出正脸,严以琛疑心已起,打算在他们出来的时候再好好辨认。
这场会议一开就是好几个时辰,严以琛等的天都黑了,帐外的大锅里又飘出肉香。他抻着脖子等了半天,也没人来给自己送点吃的。看来还得等阿史德回来,自己这条“狗”才能捡点剩菜剩饭。
叶渡清在牙帐内待得很是厌烦,门口那些守卫看的严,一定不会让自己随意活动。帐内的侍者和男宠同样是阿史德锐利的耳目,尤其是那些男宠,时不时透过屏风向自己这边扫上几眼,眼神很不友善。
从屏风的缝隙间挪开眼,叶渡清决定等夜深人静之时再行不轨之事。草原上大风又起,叶渡清想起严以琛身上那单薄的衣裳,觉得他夜里一定会冷,蹙着眉在自己的隔间里寻找些能御寒的东西。
天色完全黑了下来,阿史德回到了牙帐,脸色很臭,刚进来就踹翻了几个装水的银壶。侍从和男宠们吓得不敢出声,慌乱地去收拾地上的狼藉,生怕再惹她生气,丢了脑袋。
叶渡清从屏风后面露出半个脑袋,看着阿史德大发脾气。阿史德突然想起他来了,目光在帐子中搜寻,见到叶渡清的半张脸,气消了些,招手让他到自己身边去。
现在最好顺着她些。叶渡清拉开屏风走出去,思考片刻,坐在阿史德身边,又拿起琴来弹。一曲弹罢,阿史德的心情好了些许,又要对叶渡清动手动脚。
叶渡清可不依,大脑飞速运转,放下琴指自己的肚子,怕她不明白,又指指自己的嘴。
“小哑巴,你饿了?”阿史德明白了他的意思,立刻让侍从去准备食物,还特意让他们弄些中州人吃得惯的点心来。
叶渡清从早上开始就没吃东西,腹中的确饥饿,在阿史德的注视下吃了起来。他吃饭很是斯文,阿史德一边喝酒一边看他,“你是中州的琴师?谁把你卖到这来了?”
这倒是给他编了个好身份,叶渡清顺着阿史德给的台阶往下下,点头承认了。
“琴弹得这么好,就叫你琴奴吧。”阿史德往叶渡清的盘子里放了块肉。叶渡清本不想吃了,但不太好驳她的面子,放弃了清淡些的炒米,把那块肥肉硬塞进肚子里。
他餐盘里还剩不少吃食,心念一动,就跟阿史德比划起来。
阿史德饶有兴趣地看了半天,猜着他的意思,“你想说什么?把这些东西省下来,留着夜里吃?”
叶渡清猛点头,其实他是想趁夜深人静的时候把这些东西拿给严以琛吃。阿史德估计会像喂狗一样喂严以琛,可丢在地上的食物怎么能给人吃呢?
“好吧,随便你。在我这,保准你每顿都吃的饱饱的。”阿史德笑着用长指甲划过叶渡清平缓的肚腹。她看了看桌上的沙漏,想起自己还有正事,暂时让男宠们都回屏风里头去。
叶渡清端着餐盘回到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仍旧从屏风的缝隙中观察着阿史德的一举一动。帐外的严以琛注意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逐渐走近,集中精神仔细观察。
不过这人捂得很严实,披着顶带兜帽的鹿皮斗篷,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他注意到被拴在那的严以琛,脚步顿了一下,却没停歇,直接进帐去了。
牙帐内的叶渡清也偷偷打量此人,他和严以琛有同样的感觉,这身影真是熟悉。
阿史德显然和他很熟,但此人地位大概不那么高,只能站着和她说话。他们俩说话的声音不大,说的还是突厥语,叶渡清根本听不懂,但听着那男人低沉的声音,心中有了怀疑。
他们谈了挺长时间,谈话期间,阿史德经常露出不满的神情。不过对方口才了得,总能使她回心转意。最后,阿史德似乎给了那人什么承诺,语气较为肯定。面目不清的男人对阿史德行礼以表感谢,随后退了出去,阿史德在那坐了一会儿,也出去了。
阿史德临走前还到叶渡清的床榻边看了一眼,亏得叶渡清动作快,躺在榻上假寐。阿史德见他没什么异常,就带着侍从走了。
牙帐内没了动静,叶渡清等了一会儿,睁开眼睛,等待帐内众人放松警惕。但片刻之后,屏风外面传来窃窃私语声和脚步声,叶渡清皱了下眉,闭上眼睛。
三个男宠提着油灯站在叶渡清屏风外,其中一个人拉开了屏风,走到榻前。男宠们显然是看叶渡清不顺眼,为首那人伸出手就要去抓叶渡清的头发,想教训教训这个不识时务的“新人”。
他的手还没挨到叶渡清头发丝,就被稳稳地钳住了。叶渡清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眼神冰寒凌厉,手似钳子一般,捏得男宠手腕吃痛。另两个男宠看这情况,想要以多欺少上手打他,叶渡清找准了手上这人腕间的穴位,另一只手快速掐住他喉咙,双手同时动作,弄得这人剧痛又叫不出声,在原地直跺脚。
他那两个同伴吃了一惊,不敢再上前。叶渡清放开男人的手腕,却没松开他的脖子,那抚琴的手指微挪几寸,覆到男人死穴上,闲下来的那只手轻轻划过自己的脖子,做了个“死”的手势。
三个人全被他的气势唬住了,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被他钳制住的男人腿软了,用眼神哀求他放过自己。
叶渡清也没想对他们怎么样,只要不再来骚扰自己就成。他放开了衣着暴露的男人,指着屏风的开口,意思是让他们快滚。三人赶紧出去了,小心翼翼地将屏风重新掩上,这位新来的琴奴还真是个不好惹的,只会在女主人面前装可怜!
过了许久,夜已经深了,帐内的炉火忽明忽暗,阿史德并没有回来。牙帐里的侍从和男宠们基本上都睡了,叶渡清靠着微弱火光谨慎观察了一阵,拿着餐盘和一块毛毯无声地溜了出去。
严以琛在外面打着哈欠,觉得今夜再难探听到什么,准备凑合着睡一会儿。哪成想叶渡清从里头出来,给他带了食物和毛毯。
“以琛,冷不冷啊?”叶渡清把毛毯披在他身上,去摸严以琛的手。
严以琛有内力护体,倒是冻不着,但见叶渡清那心疼的眼神,立刻卖起惨,拉着叶渡清的手诉苦。“这链子可勒死我了,还不给饭吃,唉,你要是不出来,我今晚得是饥寒交迫、夜不成眠了。”
叶渡清眼神柔缓,摸着严以琛的脖颈,探身过去在勒红的地方轻轻哈了几口气。“快吃点东西吧,可惜我拿来的晚,有些凉。”
严以琛哪管这个,只要是叶渡清给他吃的,就算是毒药他都甘之如饴。“对了,刚才进帐的那个人,你觉不觉得他很眼熟?”
叶渡清点头,“我大概猜到那是谁了,但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
“谁啊?”严以琛把餐盘里那些东西都划拉进嘴里。
“似乎是我的一个同门,不过我还不能肯定,明天再观察。”叶渡清决定要在短时间内赢得阿史德的信任,这样才能尽快完成任务。
严以琛把餐盘递还给他,“你要多加小心,尤其是那个女流氓……”说着,他又咬牙切齿,“她今天没少对你动手动脚吧?”
叶渡清听出严以琛话里的醋味儿,用手摸着严以琛乱糟糟的头发,“放心,我有分寸的,只有你能……”
后面的话被大风吹的模糊不清,严以琛笑着问他:“只有我能什么?”
叶渡清轻咳一声,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个字。严以琛按住他后颈,留下一个极用力的吻,仿佛要给叶渡清打上某种标记。“冷了,回去睡吧。”
“嗯,晚安。”叶渡清仍旧没惊动任何一个人,回到了牙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