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是个尖嘴猴腮的矮小男子,开口后立即躲到了一群同伙身后,缩着脑袋洋洋得意。
自己这一招今天屡试不爽,从没被人发现过,像极了后世某些躲在网线后面带节奏的键盘侠。
可惜他这回遇到的是陈二狗,跟在武从文身边被熏陶了十年的陈二狗。
你以为陈二狗是那么巧刚刚才到吗?其实他已经躲在暗处观察很久了,只是见到局面即将失控才露面而已。
话音刚落,所有人就感觉眼前一花,那个高举圣旨的来人居然原地消失了。
等到人们反应过来抬头去看,半空中那只大鸟般的人影,已经深入人群十几步了。
陈二狗脚尖在一人头顶一点,下坠的身体再次向前窜出,再落下已经到了目的地。
尖嘴男目瞪口呆,等他意识到事情不对,再想呼喊已经晚了,脖子被一只大手掐住,整个人不由自主的飞了起来,仿若腾云驾雾一般。
他身边的几个同伙想要鼓噪,被陈二狗鹰隼般的目光回头一望,顿时如坠冰窖,没有一个敢再出声。
兔起鹘落间陈二狗已经回到原地,将手中之人重重扔在地上。
那尖嘴男显然是个老职业玩家了,很清楚这个时候绝对不能怂,怂就是做贼心虚,落地后张嘴就要喊冤。
按照套路,对方只要和自己你来我往的搭上话,自己甚至还有机会反客为主,说对方诬赖好人、别有用心!
可惜,这嘴是张开了,可一口气却只到了胸口以上、脖子以下,根本发不出半点儿声音。
陈二狗是什么人,哪有工夫和这种人斗嘴皮子,刚刚掐着脖子的时候就已经暗中灌了股真气。
“刚刚是你说我假传圣旨?”
陈二狗的语气很平静,声音中的冰冷却是如有实质,冻得所有人心脏猛地打了个哆嗦。
假传圣旨?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而诬陷别人假传圣旨,罪过也同样不轻!
尖嘴男听了这话,整个人瞬间抖如筛糠,双腿一软直接跪了下去,在旁人看来根本就是坐实了做贼心虚。
像他这种人,十分本事全在一张嘴上,说不了话便是废了全部武功,没当场吓尿已经算是心理素质好了。
其实也不是他心理素质好,而是知道现场像自己这样收钱办事的同伙可不少,他们一定会代替自己说话。
果不其然,人群最前排的一个年轻士子按耐不住,上前一步大声喊道:“这位大人如何认定刚刚那话就是此人所说?莫不是为了平息事端,故意随便抓出一人充数?”
这是核心人员出手了,想要维持住现场热度。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陈二狗同样认得这人。
叫什么名字他不知道,但刚刚暗中观察时,就发现对方每每在后方鼓噪后第一时间呼应,相互之间的配合那叫一个默契。
陈二狗笑了,笑容依然冷的像冰,“我乃陛下身边侍卫陈二狗,随陛下南征北讨,纵使千军万马之中也从没认错过敌军主将,你是在质疑我的本事吗?”
人群一阵哗然。
新朝大将众多,天下人未必能一一叫出名字,唯独这个陈二狗是个例外。
盖因这厮的名字太他妈接地气儿了,就像狗蛋儿、麻子、大个儿等等贱名一样,似乎人人都能从身边熟人里找到这么一号。
陈二狗是什么人?
新皇麾下有名的大将,每每斩将夺旗、军功靠前,却偏偏始终不愿外放高官,心甘情愿的跟在陛下身边。
此等功劳、经历,简直完美符合了国人心目中的忠义形象,早已在民间传为美谈。
这种人说的话,天然自带诚信属性,哪里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能够质疑的?
那年轻士子也明白这个道理,更明白不能再纠缠“认没认错人”的问题了,否则就是不打自招,摆明了胡搅蛮缠,甚至别有用心。
不过让他就此放弃也不可能,自己今天可是带着任务来的!
眼睛一转,这厮又想出了个新借口,“即便是这人所说,在下以为也无太大不妥,只是质疑一下为何不立刻宣旨罢了,这想必也是在场很多人心中的疑惑。”
这话一出,人群虽然没再像之前那样大声附和,却有不少人暗自点头,觉得很有道理。
陈二狗看着他,脸上笑容突然一敛,“陛下远在汴梁,如何能知今日临安之事?这圣旨自然是下给诸位大臣的,至于真假,也自有诸位大臣查验,何时轮到你来越俎代庖了?”
这一番话仍旧以内力激发,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心里略一琢磨还真是这个道理,自古圣旨都是下给有关人等,从没听说过必须公开宣读的规矩。
那士子见自己偷换概念的把戏被一语点破,脸色终于变了,“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一边磕头一边连说“不敢”。
“不敢?”陈二狗冷笑一声,突然想起了陛下私底下常说的一句话,“这个道理普通百姓不懂,我看你也是个饱读诗书的赶考士子,难道也不懂?”
“哼,真不懂是傻,装不懂是坏!我看你分明就和那鼓噪之人是一伙的,故意煽动不明真相的百姓威逼朝廷!”
那士子的脸色彻底变了,苍白得宛若白纸,浑身颤抖着括约肌就要失效。
可惜陈二狗没给他那个机会,但见手中寒光一闪,一刀四断!
陈二狗缓缓收刀,指着地上兀自跪着的士子尸体,转身对张叔夜道:“张大人,查查此人的出身来历,我观其背后必定有人指使。”
说罢回身,冲着还在发愣的人群一挥手,“都散了!再有聚集不走者,以叛乱论处,就地格杀!”
没人再带节奏,人群迅速散去,而且秩序井然。
一场有预谋、声势大、看似无法善了的群体性事件,就这么被陈二狗三言两语化解了。
陈二狗也没食言,次日上午便在临安府衙的正门张榜公布了圣旨。
内容很长,意思总结下来就三点:
一,新皇很愤怒,既愤怒东南海防不力,也愤怒贡院贪腐案。
二,新朝的第一次科举很重要,必须正常进行。
三,张叔夜不再担任江南贡院贪腐案主审,专心筹办科举,主审官改为秦桧,增加一个副审,由王贵担任。
之所以坚持第二天才宣布,是因为他需要先见一些人,替武从文和他们私下聊聊。
当然,同样的内容看在不同人的眼里,会有不同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