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灯在潮湿的金属地面上投下蜿蜒的光痕。
顾晟带着栩晚拐进一条相对安静的辅道,两侧全息广告的噪音顿时减弱许多。
“你经常来这种地方?”
栩晚看着顾晟熟门熟路地避开地上裸露的电缆。
顾晟踢开一个挡路的空能量罐,金属罐子叮叮当当滚进阴影里:“两年前待过一阵。”
他们经过一家通宵营业的合成拉面店,门口的机械招财猫用生锈的关节朝他们招手。
顾晟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那家店还在啊......”
栩晚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注意到店门旁的墙上有几道深深的划痕,像是利刃留下的。
其中一道划痕旁还有个模糊的弹孔。
“以前出过事?”
顾晟已经继续往前走:“老板人不错,面汤里会加真材实料。”
他答非所问。
转过街角,一个外盟老人坐在改装轮椅里,正在兜售手工改造的机械萤火虫。
顾晟蹲下来,拿起一只放在掌心。
萤火虫的金属翅膀颤动,发出微弱的蓝光。
“以前这条街上没有卖这个的。”
他对着萤火虫说。
老人咧嘴笑了,露出镶金的牙齿:“两年前大清洗之后才有的新行当,死了太多人,有些零件......总得有人回收利用。”
顾晟沉默地买下两只萤火虫,递给栩晚一只。
金属昆虫停在她指尖,冰凉的温度。
“灰烬城就是这样。”
他望着远处高耸的能源塔:“什么东西死了,就会立刻有别的生物来啃食尸体。”
栩晚轻轻碰了碰萤火虫的翅膀:“包括我们?”
他嘴角扬起一个没有笑意的弧度:“所以我们得更快一点。”
机械萤火虫的蓝光在栩晚指尖明明灭灭。
顾晟走向街角的自动售货机,用终端付款时,金属碰撞声惊醒了趴在机顶睡觉的机械猫——
它的电子眼闪烁着红光,尾巴不悦地甩动。
“试试这个。”
他递来一罐冒着寒气的饮品,罐身上印着褪色的深海鱼图案:“灰烬城少数不用合成甜味剂的东西。”
栩晚接过罐子,冰凉的触感让她微微一颤。
拉开拉环的瞬间,清冽的果香混合着细微的气泡声涌出,与周围人造香料的刺鼻气味截然不同。
“这是......”
“海藻萃取液。”
顾晟靠在生锈的栏杆上,霓虹灯在他侧脸投下流动的光斑:“蚀光会应该没给你喝过这个。”
确实没有。
栩晚小口啜饮,舌尖泛起陌生的甘甜。
她看着顾晟仰头喝饮料时滚动的喉结,这个角度能看到他睫毛在霓虹灯下投出的细碎阴影。
与档案里那个被称为“深渊”的男人判若两人。
远处高塔的探照灯扫过,机械猫突然跳下来蹭顾晟的小腿。
灯光同时照亮他风衣下摆的裂口——
他弯腰挠了挠它的下巴,动作熟练得不像装出来的。
“走了。”
顾晟直起身,易拉罐准确投入五米外的回收口。
那只猫却不依不饶地跟着,直到他无奈地掏出一小块结晶丢给它。
栩晚默默记下这个画面——原来“深渊”也会喂流浪猫。
“我现在应该也算流浪猫?”
蓝光摇曳间,她发现自己竟不自觉地放松了嘴角。
————————
蚀光会某地下基地的警报器突然喷出猩红雾气。
“分部第一席到第十一席的尸体都找到了。”
蒙面信徒跪在地上汇报,呼吸面罩上凝结着血珠:“除了死在海丰市的第六席以外,还有个刚换上去不久的十二席。”
“但十二席的烙印信号......”
“被人为清除了。”
会议厅陷入死寂。
“查清楚是谁做的清除手术。”
首席的机械手指在扶手上刮出刺耳声响:“我要知道她最后传出的数据包流向。\"
投影突然切换,显示出一段模糊的监控影像——
第十二席的斗篷在暗影中翻飞。
首席的电子眼瞳孔骤缩:“等等,把9分23秒的画面放大。”
放大四十倍的画面上,栩晚颈间的“xII”烙印在被暗影缠绕的瞬间,闪过一道异常的红光。
那根本不是被清除,而是......
“被覆盖了。”
首席突然冷笑:“看来我们遇到了比蚀光会更擅长玩火的人。”
“为何她没被当场格杀?”
唯独十二席没有当场死去,只是被抹去了烙印上的定位功能。
“这暗影有些熟悉......”
第三席的机械义眼快速转动着:“分部内部检测不到任何能力残留,会不会——”
全息投影自动匹配,调出了两年前的一段战场影像——
暗影吞噬怪物潮的画面让所有人的义眼都不自觉地调整焦距。
“是‘深渊’。”
首席的机械脊椎发出“咔咔”的声响,会议厅突然陷入诡异的沉默。
“十二席是否可能背叛?”
“......”
没人可以回答。
“通知所有外勤组。”
最终打破沉默的是向来沉默的第二席,他擦拭着手中的神经毒素注射器。
“找到分部十二席,死活不论。”
针尖滴落的液体腐蚀了金属桌面:
“如果有机会......优先回收这位十二席的大脑。”
————————
狩夜部门档案中心,刺耳的警报声突然划破沉寂。
“有人正在调阅加密档案!”
年轻的技术员猛地从座位上弹起来,咖啡洒在控制台上。
他的主管快步走来,脸上的疤痕在警报红光中显得格外狰狞:“追踪访问源。”
“正在尝试......”
技术员的手指在全息键盘上飞舞,突然僵住:“权限代码显示是......”
他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未知——”
话音未落,所有显示屏突然剧烈闪烁。
主屏幕上,清晰的监控画面开始扭曲变形,像被无形的黑暗吞噬。
数据流如同暴风雨中的海面般疯狂翻滚,最后“啪”的一声——
整个档案室陷入死寂。
三秒后,屏幕重新亮起。
只剩下一条血红色的信息在不断跳动:
【查询终止:权限不足】
技术员颤抖着取下身份卡,发现芯片已经被烧毁。
主管缓缓按住了腰间的配枪,目光扫过监控室里每一个人的脸。
“今天的事。”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金属:“不会出现在任何报告里,不会留下任何记录。”
窗外的暴雨突然倾盆而下,雨点敲打着防弹玻璃,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叩门。
技术员咽了咽口水,默默删去了操作日志。
能这样在狩夜系统里来去自如的——
要么是官方总部那些从不露面的“大人物”;
要么就是比狩夜部门更了解狩夜的人。
无论是哪种可能,都不是他们这个层级能够过问的。
在这个位置上活得久的人,都懂得什么时候该睁只眼闭只眼。
主管松开配枪,转而拿起桌上的咖啡杯。
杯底与金属桌面相碰的轻响,在死寂的监控室内显得格外刺耳。
“都回去工作吧。”
他啜了一口早已冷掉的咖啡:“今晚只是系统例行维护而已。”
技术员们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默契地回到各自的岗位。
主管转身时,瞥见玻璃上自己的倒影——
那张脸不知何时已经和当年那些“装聋作哑”的老上司们,一模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