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的潮水在两人身后逐渐褪去,灰烬城的核心区开始显露它疲惫的底色。
锈蚀的空中管道滴落着冷凝水,砸在金属路面上发出空洞的回响。
顾晟的风衣下摆扫过积水的洼地,带起一串细小的涟漪。
而栩晚的靴跟却刻意避开了那些水坑——
这种微不足道的自由选择,对她而言竟像是一种奢侈的体验。
“现在可以聊聊了。”
顾晟停在河边的栏杆前,手肘随意地搭在生锈的金属上。
栏杆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但他似乎毫不在意。
栩晚的脚步顿住,转头看他:“聊什么?”
“给你做做心理辅导。”
“心理辅导?”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抚过后颈,那道烙痕在霓虹下泛着不自然的暗红色。
顾晟的目光落在她绷紧的肩线,看着那些肌肉随着他的注视愈发僵硬。
“早上的事。”
他向前迈了一步。
栩晚的呼吸明显滞了一瞬。
她确实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对一个歌姬产生那种莫名的嫉妒。
更不明白为何会在顾晟面前做出那般拙劣的表演。
“我......”
顾晟的左手按住栩晚肩膀,右手食指沿着她颈间疤痕缓缓滑动。
指腹下栩晚的肌肤瞬间绷紧,浮起细小的战栗。
“别动。”
他左手微微施力,右手沿着疤痕游移,最后托住她的下巴。
拇指轻轻按在她柔软的唇瓣上,感受到那处传来细微的颤抖。
栩晚的呼吸骤然停滞,这个距离能看清她睫毛的每一次颤动——
太规律了,像是被编程好的防御程序。
“唔......”
一声压抑的呜咽从她齿间溢出,整个人突然软下来,像被抽走脊椎的猫。
这个反应让顾晟眯起了眼睛。
“他们动过你的脑子。”
他的声音像刀划开冰面:“不是机械改造,是更脏的手段。”
栩晚的瞳孔骤然收缩。
“身体比言语诚实。”
他忽然松开手,同时刻意后退半步。
而栩晚的身体不受控地前倾了半寸,又在即将触碰到他时僵住。
这个细微的失衡没逃过顾晟的眼睛。
“示弱反射,服从渴望......”
他忽然扣住她手腕,指甲在掌心上重重一按。
回想着早上的某个细节,他顿了顿,又补充着:
“还有被忽视时的焦虑代偿。”
栩晚的指甲陷进掌心,一滴冷凝水从她睫毛坠落。
她突然明白今早看见梦婕时,胸口那根刺从何而来。
不是嫉妒,是某种更深的东西在撕扯。
当顾晟的目光无视她而投向屏幕时,那种被遗弃在黑暗中的熟悉感。
这种情绪,是大脑在警告她——你正在被强者抛弃。
“验证一下。”
话音落下,顾晟的语气陡然降至冰点:“搂住我。”
栩晚的手臂瞬间缠上他的腰,速度快得撕裂了空气。
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她的指尖开始发抖,却怎么也松不开。
“果然。”
顾晟垂眼扫过她发烫的耳尖,任由那双手在腰间收紧:“连羞耻心都被篡改了。”
见测试得差不多了,他张了张嘴:“撒开。”
出乎意料的是——
栩晚的手臂仍死死箍在他腰间,指节绷得发白。
顾晟眉梢几不可察地一挑,冷峻的脸僵了一瞬。
“还挺智能。”
他轻咳一声,喉结滚动间换了语调:“松、手。”
这次声音里掺了三分寒霜。
栩晚的手指这才像解冻般,一根一根从他风衣上剥离。
最后放开时,小指仍勾着他腰侧的皮带扣,停留了半秒才彻底松开。
顾晟低头看着风衣上残留的指痕,那些凹陷正缓慢回弹。
“看来不只是服从......”
他若有所思地摩挲手指的银戒:“还有依恋。”
栩晚别过脸去,却藏不住耳尖那抹血色——
既因为羞耻,更因为方才那瞬间,她竟从违抗命令中尝到一丝诡异的快感。
顾晟的目光落在她凌乱的栗色卷发上。
方才的搂抱让几缕发丝挣脱了发带的束缚,正垂落在她泛红的耳际。
他下意识抬起手,指尖刚要触及那缕不听话的卷发。
栩晚的瞳孔却在此时骤然收缩。
她踉跄着后退,后背重重撞上巷道的金属墙面。
“我......”
她的指尖颤抖着触碰自己的太阳穴,仿佛要确认那里没有植入体。
今早的嫉妒,方才的羞耻,此刻的恐惧——
这些情绪如潮水般冲刷着她,却分不清哪一道浪属于真实的自己。
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血珠顺着指缝滴落。
她突然狠狠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腔蔓延也浑然不觉。
“如果连思考都是被设计的......”
她的声音支离破碎:“那‘我’到底是什么......”
波澜红光扫过她惨白的脸,照亮她脖颈上那道若隐若现的烙印。
顾晟突然伸手钳住她后颈,强迫她看向河面——那里倒映着两个人交叠的身影。
“疼吗?”
他拇指擦过她咬破的唇瓣:“会疼就是真的。”
话音未落,周围的霓虹突然被某种粘稠的黑暗吞噬。
不是熄灭,而是被活生生地——吃掉。
连河面的反光都消失得干干净净,仿佛整个世界被扔进了暗影的胃袋。
在这绝对的黑暗中,栩晚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每一次搏动都像在说:我还活着,我还真实。
栩晚急促的呼吸声逐渐平缓。
她能感觉到汗水顺着脊背滑落,浸湿了内衬的衣料,发丝黏在汗湿的颈间,带着微微的凉意。
顾晟的指尖仍扣在她的后颈,力道却已放轻。
暗夜领域中的时间仿佛被拉长,直到她的心跳终于不再如擂鼓般剧烈。
“好点了吗?”
他的声音在黑暗中格外清晰。
随着话音落下,周围的黑暗如潮水般退去。
夜风重新拂过面颊,带着河水的湿气。
霓虹的光斑再次在河面跳动,为她的侧脸镀上一层变幻的色彩。
栩晚下意识抬手挡了挡突然涌入的光线,这才发现自己的指尖仍在微微发抖。
但至少——呼吸已经平稳,那些疯狂翻涌的思绪也暂时蛰伏。
“我......该怎么办?”
她低声呢喃。
霓虹的光斑在河面碎成千万片血色星辰。
顾晟的手指突然挑起栩晚下巴,稍微用力。
她被迫仰头,对上那双比霓虹更刺眼的赤瞳。
“既然分不清真假——”
他的吐息扫过她渗血的唇瓣,每个字都像烙铁般烫进神经:“那就只认我一人。”
远处的输气管道突然爆出尖锐啸叫,却盖不住他低沉的嗓音:
“记住,这个世界上——”
拇指重重碾过她咬破的唇瓣,将血迹抹在她苍白的脸颊:“只有我配让你听从命令。”
顾晟俯身时,暗影在他身后张牙舞爪,如同活物。
有几缕甚至缠上她的脚踝,像在模拟锁链的触感。
冰冷的触感让她脚趾蜷缩,却在皮肤上留下灼烧般的红痕。
“你的服从,你的依恋,你的渴求——”
指尖挑起她一缕汗湿的发丝,缠绕成枷锁的形状:“从今以后——”
“只能归我。”
霓虹突然全部熄灭,又在下一秒同时炸亮。
刺目的红光中,栩晚看见自己的倒影在他眼底支离破碎,又重组新生。
她忽然含住顾晟拇指,像婴儿吮吸又像情人挑逗。
发丝垂落遮住表情,只有染血的唇瓣开合间漏出:
“遵命......我的......”
舌尖卷着最后两个字送进他掌心:
“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