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霁川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柳如是了?当然不能原路返回——爬墙,但把他交给竞争者的人,万一受了伤害受了委屈,或者是没送回去怎么办?
就在他犹豫不决之时,柳如是倏地皱起眉头,小脸严肃地盯着沈霁川脸上的某处。
他就这样肃着脸,朝沈霁川伸出了一只手。
那人顿了顿,顺手搭了上去。
沈霁川被脸上还挂着泪的柳如是拉到了床上坐下,接着他上手给他擦了一下,问:“怎么了?这小脸绷得紧紧的。”
柳如是并没有坐下,而是站在沈霁川坐的位置跟前,他掰开沈霁川的双腿,挤了进去,仰着头的样子,似乎在确立什么。
小孩儿的气息远比沈霁川的要灼热得多。
沈霁川感受着柳如是靠近,最后抬手摸向他的头。
他一脸茫然,直到他额前的碎发被撩开,一抹温热的触感从额头传来时,他才反应过来。
那处地方在柳如是来之前,被沈霁川堂弟用东西砸了,根据痛感,估计是有伤的。
沈霁川知道这抽泣都停了的小孩儿可能是心疼自己了,勾起了一抹浅淡的笑,调侃着人:“吖,这是心疼了?”
“他们敢这么对你。”柳如是摸了把脸,调整好状态,说:“本来我只想看你一眼就走的,但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他说这话时,那双哭过后异常透亮的眸子显得炯炯有神,还透过一丝不该出现在一个八岁男孩身上的压迫和诡异。
沈霁川可不怕,反而被他成熟认真的模样惹得发笑,“怎么?真来英雄救美了啊?”
他捏了一下柳如是的脸颊,“可惜你还太小了,这件事很危险,你不应该被牵扯进来的。”
“小叔叔,我知道你不想争,但是有些东西是不得不争的。”
沈霁川的心理其实和林勉差不多,都想逃离那座控制他们的囚牢。
可他们从来没想过,越重视它,越关注它,越排斥它……它们反倒就会像劲风、海水围绕着你,将你带入无尽的深渊和漩涡,没法逃离。
“沈霁川,有些事你必须要面对,是你的你怎么也躲不了,不是你的你也强求不来。”柳如是说,“这一次,你不如听我的。”
“怎么做?”
沈霁川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把自己的糟心事告诉一个小孩子。
“我该怎么做?绵绵,你根本就不知道我经历过什么。”
沈霁川碰了一下自己额头上的伤,那火辣辣的疼仅令他小幅度的皱了皱眉。
他扯了扯嘴角,说:“从我有意识开始,我的一生就被人铺好了路,每个年龄段学习的东西都已经定好了,比别人学得多,比别人严格、要求高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所有人都不喜欢去学校,可我喜欢,在学校我才能有喘息的机会,才能交朋友,和同学聊天……虽然他们都很怕我,或者是抱有目的接近我。”
“我每天睡觉时间不超过6小时,每次睡觉都不踏实,每次睡醒我都会看到一个人站在我的床边,笑着看着我。他有时候会说话,催我睡觉,催我学习,他还总说是为我好……”
沈霁川突然冷嗤了一声,“你有体验过那种被人变态控制的感觉吗?一步一行,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视线底下,连上个厕所都要得到他们的允许才能去。”
“他们说我不需要朋友,不需要父母,不需要兄弟姐妹……把我身边所有人关心我的、会关心的人全都赶走了。”
“他们像机器人一样,维持着他们的程序,还企图把我变得和他们一样,冷冰冰的,一点生气都没有。”
“没有人会喜欢这样的控制。”
柳如是闷不做声地听完沈霁川平淡又崩溃的叙述,他突然发现,沈霁川的遭遇好像和他的也很像。
雷勒萨斯是为了培育出优良强势的特工,而沈家是为了扶植一个优质听话的继承者。
柳如是和沈霁川都像橡皮泥一样,任他们揉捏摆弄,什么时候撒点水松松硬度,什么时候烘干塑形都是他们说得算。
可是他们忘了,柳如是和沈霁川都是人,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怎么可能一点怨言、一点反抗都没有。
即便是死,柳如是都要联手把雷勒萨斯压制特工的主系统炸了。
即便摔断腿,没了权势,遭人冷眼……沈霁川也没想过回到他的象牙塔,做那个高高在上的沈家主。
柳如是心里感慨万千,他缓缓地伸出手,眉眼柔和带笑,话语中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吸引力:“沈霁川,跟我走吧。”
“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出于对自由的渴望,沈霁川拉住了柳如是的手,他的脸上闪过犹豫、复杂而后坚定的神色。
他问:“怎么走?”
同时沈霁川也在想,这次就当是他放肆一回吧。
柳如是开始打量起了沈霁川的腿,“你能从二楼跳下去吗?”
要是以往谨慎的沈霁川肯定会摇摇头说“不能”,但今天的他明显不同,眼里尽是璀璨的异彩。
他点了点头,这是他从小到大,十八年来从来没有做过的事。
柳如是看着他脸上蠢蠢欲动的神色,莫名有了一种自己带坏兼拐走良家少男的荒谬感。
他想了想,叫住那人:“等等。”
沈霁川以为他怀疑自己不行,开口劝道:“我腿早好了,没事的,可以跳下去,我下去后接着你。”
柳如是:“……”
很好,少男还上赶着被他拐。
“我说的不是不跳了,而是换个法子。”
……
沈霁川拉着被剪断重连的被单,从二楼吊到了一楼,他本以为会被发现,可那群看他的人不知怎么回事,一点动静都没有。
小嗥围着柳如是飞,邀功请赏地说:[我已经把那群人的五感弱化了。]
它叉着腰的样子明显是求夸的得瑟样,可它的宿主可不会如它所愿。
要是往常,柳如是会撸撸它的尾巴和头敷衍一番,但现在是“私奔”的重头戏,他可没空理它。
柳如是把系统塞进它的独自空间之后,探头出去看,沈霁川已经在下面招手示意他快下来了。
沈霁川是希望能节省时间,避免被发现,让他跳下来,自己接着。
可柳如是还是对他的力气和体质不敢相信,怕自己的体重加上重力加速会把人压坏。于是,他也顺着床单绑的绳子滑落。
不过到了三分之二的位置时,那里有个结,柳如是到那里停了,他张开其中的一个手掌,很红,还火辣辣的疼。
他往下看了眼满是紧张的沈霁川,朝他做了个眼神,索性找好角度,放开了双手,顺着重力,落入沈霁川的怀里。
柳如是放手之前,还用不大不小的气声提醒了沈霁川:“小叔叔,接着!”
下面的人眼神一沉,急忙将双臂张得更开了。
当那个矮小却又给了沈霁川无限力量的人,稳稳当当地落入他的怀里的时候,沈霁川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这是他从未体验过的生理反应,“噗通噗通”的震得他近乎耳鸣。
沈霁川不敢猜想这是不是什么吊桥效应,可如果是,那产生这个效应的那方不应该是现在自己怀里的“绵绵”吗?
就在他想不明白时,温热的气息在他耳边萦绕,那道声音在告诉他答案:“小叔叔,你接到我了。”
柳如是在他耳边说:“你好厉害啊。”
不是,不是吊桥效应。
沈霁川想,从看到柳如是的第一眼开始,就注定了这不是一次普通的关注和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