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州城。
祖大寿追上来,下令士兵出城迎接。
给足这个真真假假侯爷面子。
辽西营兵面对大官,无论文武,都是一样的神态,强权在他们心里没有概念,只有刻在骨子里的恭敬…以及疏远。
陆天明不会对小兵有什么特殊情绪,对祖大寿的选择也不意外,他若看过战斗还犹豫,那他也不配在松锦前线主事十年。
下令长城营到南山军营,亲卫营入城,搜索清空原先的守备衙门,先休息几天再说。
祖大寿有大将军府,城内男男女女的百姓还真不少。
大多是军户家眷,也证明祖大寿内心左右逢源,时刻处于临机选择状态。
此城若破,人心也会破。
谁强臣服谁,没必要跟他浪费唾沫,更没心情跟他玩心眼。
守备衙门后院,卸甲冲了个澡。
天色完全黑了,他这侯爷还没有官服,换一身干净衣服,束发来到前堂正屋。
只有孙承宗在等他,桌上却摆了六个菜。
“祖大寿处理点家事,一会才过来,天明,老夫还有件大事没跟你说,流贼有一支大军从安庆、滁州到扬州劫掠。”
陆天明点点头,“祖大寿意料之中,流贼也意料之中,没什么特别的事?”
孙承宗摇摇手,“事情完全超乎咱们想象,临淮侯父子战死了。”
“哦,嗯?啊!?”
陆天明无所谓的神色瞬间懵逼。
孙承宗沉重点头,“徐凤爵当时离开山海关,没有直接回南京,而是去了京城,与你的妾室打了个招呼,把还在北直隶向山西运输的软弓又全拿了回去,直接转送到凤阳。
流贼一直在中都附近活动,徐凤爵原本准备阵前大婚,婚礼前一日,临淮侯父子听闻流贼在凤阳城北三十里出没,带亲卫驱逐,陷入流贼埋伏丧命。”
“什么时候的事?”
“她九月三十日到京城,十月初十到凤阳,定于十六大婚,十五日父子俩阵亡,她已是李家媳,之后徐凤爵散家财,代侯府节制中都留守司,挑选皇陵卫一万精壮,发誓灭贼报杀夫之仇。
陛下乐见徐凤爵主动担事,也没什么表示,徐弘基派小公爷徐允爵到凤阳后,徐家三个儿女全被困在了凤阳,看起来一心复仇灭贼。”
陆天明惊讶听完,疑惑道,“这是徐凤爵的谋划?突然大婚,突然阵亡,前后不过五天,时间这么短,这娘们也太狠了。”
孙承宗摇摇头,“这事无法追查,与临淮侯父子出击的亲卫死光了。老夫认为女人不可能办到,魏国公也不可能同意,应该是他们兄妹之间私下定计。
换而言之,天明你把徐家女带在身边,说话过头了,反而被激发了争强斗勇之心,她明白自己改变不了魏国公,干脆放弃传话,走了另一条路,徐家从此亲自掌军了。”
“临淮侯父子尸体呢?”
“留在战场,被枭首。”
陆天明深吸一口气,“有点意思,徐家兄妹开窍了一半,他们只知利用力量,不知如何创造力量。临淮侯李氏乃朱明重臣、皇家内臣,太祖外甥曹国公李文忠之后,靖难功臣李景隆之后,三百年大族,江南会混乱啊。”
孙承宗摇摇头,“你想多了,李家小侯爷只是未大婚,并非绝嗣,徐凤爵把五个妾生儿女全部过继到膝下,能完全掌控侯府,李家姻亲不可能这时候闹事,朝廷也不会多事,待孩子弱冠,勋贵必定帮助袭爵。”
“徐凤爵如此简单就能掌控凤阳?这女人真狠毒啊。”
孙承宗一瞬间有点纠结,“天明,这不就是你要的效果吗?”
“胡说八道,争天下不是怄气,我也不是让他们兄妹做疯子。经营地盘需要理念,出身高贵没用,徐凤爵在风云动荡的天下算个屁,她不仅陷入轮回,还带着让皇帝也莫名有了底气,陛下又要乱折腾了。”
“老夫通过南边的好友写信得知,小公爷徐允爵现在完全不像个贵公子,倾尽人脉,帮助嫡妹转运物资,徐家后代这是在积蓄力量,江南非常震惊,但他们是徐家人,江南大族乐见其成。真是江山代代有人出,不得不服。”
陆天明消化了一会,一摆手道,“我也管不着人家,先让他们玩着吧。”
“你得管,老夫来之前,徐凤爵派人送口信,三百万两银子,换一万套竹甲,三千战马,五千骑射的硬弓。”
“哈,有银子就是大方,可惜我不缺银子,这生意不做。”
“老夫认为你可以给,天明,你难道没听出来,徐弘基与流贼有某种默契,但徐家兄妹也同时能驱使流贼做事,他们在经营江北,流贼在替他们清理障碍,显然要把扬州、淮安、凤阳三府变为他们的地盘,乱世来临,他们更敏锐。”
“敏锐个屁,真敏锐就不会等到现在,我依旧无所谓,暂时也没想去控制江北,流贼在打乱旧秩序,徐家兄妹若经营江北,他们也在打乱旧秩序。
只不过打败流贼要用刀子,打败江北只需要银子,有时候银子带来的血腥一定不比刀子少。对我来说,最终效果与流贼一样,我去碰他们做什么。”
孙承宗纠结好几天的事,被陆天明一句说开了。
是啊,反正忠勇侯最终收场,何必这时候插足惹一身骚。
老头自嘲一笑,“奏折准备好了没有?京城还有一场戏。”
陆天明摇摇头,“有件事没预料到,后金朝政临近整合完成,黄台吉十分清楚行百里者半九十的道理,不愿发动战事,对内也非常隐忍,重心完全在改制上。”
“老夫也看出来了,那我们就主动进攻,让他面临生死危机。”
陆天明再次嘿嘿一笑,“这方向是错的,得用另一个办法,努尔哈赤不在乎局部战斗胜败,表面上看起来软硬不吃,但他对计谋的成败非常在意,黄台吉继承了他爹的这个性格,局部战争无法让天聪汗改变想法,得玩间计,得让他感觉到将来的生死威胁。”
“间计?岂非需要很长时间。”
“不,明天我就能等到人,脑子一旦破防,战事就简单了,他们的消息现在严重缺失,我得给他们一点动力。”
好似在印证陆天明的判断,话音一落,张世泽进门,“大将军,鲍承先在城里,竟然是祖大寿放进来的,代表布木布泰与我们做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