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为了团结暹罗华人而设立的“三保堂”,在试点推行后,出乎意料地大受欢迎,老百姓口口相传,不到一个月就在几个华人聚居区扎了根,反响热烈得出奇。
张弛一听回报,当场做出决定:
“铺开它!给我从北到南,全境设点,凡是我安民军控制的地方,都要有三保堂。”
于是,三保堂像雨后春笋一样,在勃固全境迅速设立起来,支部、分堂、联络点,全都雷厉风行的建立起来,不出半月,已经到了“有市场就有摊,有华人就有堂”的地步。
说是堂,它其实更像是一整套准行政系统的延伸机构,既像慈善救济会,也像农业合作社,再往深里说——就是张弛在南洋的“华人内政部”。
当然大量铺开的三保堂需要的人力资源是海量的,因此不少三保堂干脆就是在各地原来的民间组织的基础上改编来的。
张弛现在的名义身份,仍是“安民军总司令”,而勃固地区挂在台面上的最高机构,依然是那个名为“勃固抗倭委员会”的组织。
这个“委员会”说白了,就是挂羊头卖狗肉的摆设机构,专门给白鹰那边看的门面。里头挤着三十多个各族代表,日常工作只有两样:开会,以及在开会前找人提醒自己今天要开会。
每周聚一聚,轮流发发言、拍个照、签个字,看上去民主、和谐,各族群其乐融融的样子。
至于实权?军、政、财三条线早被张弛拿得死死的了。
除了人口最多的撒卡族,其他人口较少的土人,早就被张弛收拾得服服帖帖。
靠的手段,既有铁拳,也有糖衣。总之土人保有的热兵器已经基本全部都被收缴。给脸还不要的,要么被抓去修路,要么直接踢进大河里喂鳄鱼。手里只剩大刀、长矛的土着头人们,一个个哭丧着脸,却又不敢吭声。
眼下南洋打鬼子的形势已经明朗,谁还敢和‘蝗军’眉来眼去?
张弛甚至暗地里盼着有哪个不开眼的部族跳出来“通敌投敌”,那正好给他借题发挥的机会,出重拳把人连窝端了。
土人头目们自然是敢怒不敢言,只能蛰伏等待着有利时机,就要和张弛‘爆了’。
而三保堂的出现却造成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土人上层或许还想和张弛掰掰手腕,但下层面对三保堂提供给华人的各种福利,直接就跪了。
种子便宜、医药便宜、贷款低息、病人送诊、娃儿上学、饭堂补贴...这一桩桩、一件件,像是凭空从天上掉下来的好事,让穷得连鞋都穿不起的土人百姓,心甘情愿来“认祖归宗”。
这天上午,靳石头,也就是在郑管理员建议下,改名后现在的靳三辰,来镇上办事。
刚过集市口,忽然听见前头人声鼎沸,就看到三保堂办事处门口排起了长龙,黑压压一片,闹哄哄的像赶集。
靳三辰好奇,凑上前一看,只见人群最前头,一个黑不溜秋的小伙正跪在门口,双手举天,一脸虔诚:
“我是华人啊,我真的是华人啊!我外祖上是梅州来的!我妈妈姓叶,叶家在梅州是大姓啊!”
那小伙一开口就是不太标准的华语,腔调滑稽,脸上泪水和鼻涕混成一团。
靳三辰摇了摇头,心想:又来一个想‘认祖归宗’的。
这三保堂专门面向华人提供低息贷款,做生意或是去城里看大病,钱要是周转不开,就可以凭着户口本到这来借一笔款子,不多,但对于穷苦人来说却是够用了。
只听那小伙继续喊:“她还教我唱五华采茶戏呢!要是不信,我唱一段您听听!”
说罢,竟真唱起来了,用一口浓重的客家话,扯着嗓子喊:“老妹坐船出洋山,山高浪阔路漫漫——”
这一嗓子又尖又响,把人群都给逗乐了。
三保堂里的伙计探头出来,一边掏耳朵一边喊:“唱归唱,别把我们门神吓跑了!你要真是华人,就掏出户口本排队去,三保堂认本不认脸。”
说罢,他还抱拳对围观众人喊道:“有户口本,上边写着你是华人的,你就安心排队。三保堂就是为咱们华人设的,诸位老少爷们有困难,我们尽量帮!没有的,您就算唱出花来,也请自便,别挡路了!”
那黑不溜秋的小伙一脸喜色的掏出一个红皮小本子,高举着大喊道:“我有、我有!”
靳三辰也乐了,别说,这混血土人唱戏时讲的客家话还挺溜,他要是愿意自认华人身份,民政部门说不定还真就给他办了,挂个“归侨”身份,混口饭吃不成问题。
这个户口本,其实就是张弛仿照后世办的“国籍登记证”。
只要能登记、入册、有身份,无论是哪来的混血、杂血,认祖归宗、起中文名字、背几段三字经,那都是自己的“人”。
实际上,光是这一招户口本,张弛就把自己地盘上的个个土人酋长、头人、苏丹、拿督揍的找不到北。
他们的权力无非是来自于对自己下边的穷苦土人的完全控制,一张嘴谁吃饭,一抬手谁娶亲,全看他们脸色。
而现在三保堂的出现,使得那些穷苦的土人想要享受三保堂的福利,就要先去登记身份,获得户口本,再想方设法获得一个华人身份。
没有了这些被他们绝对控制的‘隐户’、没有了排外的身份认同,这些头领还拿什么和张弛斗?
无非是花点钱,这些土人头目手中的权力根基,就直接被张弛一点点给溶解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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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上的公所依旧是那个老样子:几间砖石风格,外边刷着白漆的二层小楼,门口的红漆牌子上写着“安民军安置管理事务署·曼德勒北部第七小区分所”。
排了会儿队,靳三辰就见到了穿着洗得发白的卡其布衬衣的郑管理员,后者坐在办公桌后,木桌上盖着一片透明的大玻璃,对方手里还拿着印泥。
“我这正给人盖户口章呢!三辰你有啥事?”
“郑哥,我今儿个是来问孩子上学的事。”靳三辰搓着手,有点不好意思,“这不是快开学了嘛,我大侄都十一了,这年纪不读初中,将来进了城里怕是不好混啊。可我打听了下,这中学的学费——哎哟,真不是咱老百姓能掏得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