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副将气喘吁吁地闯入时,何灌正在案前研究城防图,烛光映照着他紧锁的眉头和花白的鬓角。
\"将军!大事不好!\"
副将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双手颤抖着递上那张已经被汗水浸湿的纸条。
何灌接过纸条,目光在字迹上停留的瞬间,瞳孔猛然收缩。
缓缓抬头,脸上的皱纹在烛光下显得更深了。
\"这是从何而来?\"
副将摇摇头:
\"不知何人射在末将门上,等出去查看时,早已不见人影。\"
何灌沉默片刻,突然拍案而起,案几上的茶杯被震得跳了起来,茶水洒了一地。
\"立即召集众将议事!\"
他厉声喝道,声音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不多时,太原城的将领们陆续赶到。
议事厅内烛火通明,却驱散不了众人心头的阴霾。
何灌将纸条传阅下去,每个看到内容的将领都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厅内的气氛越来越凝重,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将军,倘若贼兵将此计实施,我等后果不堪设想。\"
先前那传递消息的副将率先打破沉默,他的声音因为紧张而略显尖锐,
\"末将愿领一队兵马出北门,前去将那拦截河道之人尽数灭杀!\"
何灌闻听其言,却是不由得轻轻摇了摇头。
他走到窗前,望着漆黑的夜色,月光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
城外的汾水在月光下泛着银光,平静的水面下暗流涌动,就像此刻太原城内暗潮汹涌的局势。
半晌过后。
何灌猛地转过身来,腰间佩刀与铠甲相撞,发出\"铮\"的一声脆响。
抬眼扫视堂内诸将,目光如炬,在每个人脸上都停留片刻,似要看穿他们的心思。
\"贼军既然想至此处,断然不是一次两次突袭,便可以解决此事的。\"
何灌的声音浑厚有力,在寂静的大堂内回荡。
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上的地图,指尖落处,正是被晋军围得水泄不通的汾河渡口。
堂内诸将闻言,皆沉默不语。
有人低头沉思,有人暗自叹气,更有人偷眼打量着何灌的神色,试图揣测这位主帅的心思。
烛火跳动间,何灌的目光最终停留在左侧第三位将领身上——那是一位年近三旬的年轻将领,面容刚毅,眉宇间与何灌有七分相似。
何风感受到父亲的目光,虽不明其意,但还是立即起身,双手抱拳行礼。
身上的铠甲随着动作发出轻微的金属摩擦声,在寂静的大堂内格外清晰。
烛光下,可以看见他铠甲上几处新添的刀痕,无声诉说着近日战事的惨烈。
何灌看着自己的儿子,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不忍。
注意到何风眼下浓重的青黑,那是连日征战未曾好好休息的证明。
但很快,这抹柔情就被坚毅所取代。
何灌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却不容置疑:
\"陈风,我意派你率兵而出,待杀散了那围堵汾河的贼军之后,便屯兵于阳曲县内。与我太原城形成犄角之势。\"
此言一出,堂内顿时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几位老将面面相觑,眼中尽是震惊之色。
其中一位须发花白的老将忍不住出声道:
\"将军,阳曲县...\"
话未说完,就在何灌凌厉的目光下噤声。
所有人都明白,这不是个好差事。
太原城被围多日,城外晋军如潮水般涌来,双方早已杀红了眼。
突袭汾河或许不难,但驻守阳曲县...老将们交换着眼色,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忧虑。
阳曲县城墙低矮,护城河浅薄,更无险可守,分明就是个死地!
何风站在堂中,感受着四面八方投来的复杂目光。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父亲的用意。
这是要以阳曲县为饵,诱使晋军分兵攻打,再伺机出击。
而这个诱饵,将由他这个亲生儿子来担任。
想到这里,何风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苦笑。
烛光下,他看见父亲紧握的拳头微微发抖,指节因用力过度而发白。
\"末将遵命,必不负将军所托。\"
何风的声音铿锵有力,在寂静的大堂内掷地有声。
他挺直腰板,目光坚定地迎向父亲复杂的眼神。
这一刻,他不再是何灌的儿子,而是一名视死如归的将领。
何灌闻言,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强压下眼底涌上的热意,右手不自觉地抚上腰间的佩刀。
那是何风二十岁时亲自命人打造送给他的。
刀鞘上精美的纹路在烛光下若隐若现,仿佛在无声诉说着父子间难以言表的情感。
\"去准备吧。\"
何灌的声音突然变得沙哑,他别过脸去,不敢再看儿子一眼。
窗外一阵狂风呼啸而过,卷着沙粒拍打在窗棂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如同无数人在低声啜泣。
何风深深鞠躬,动作标准得近乎刻板。
当他直起身时,一滴汗水顺着鬓角滑落,在烛光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他没有多说一个字,转身大步离去,铠甲随着步伐发出有节奏的金属碰撞声,在长廊中渐行渐远。
何灌始终背对着众人,肩膀微微耸动。
一滴浊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滑落,在他饱经风霜的脸上留下一道闪亮的痕迹。
泪珠滴落在案几的地图上,正好落在阳曲县的位置,将那个小小的地名晕染开来,如同被鲜血浸透。
太原城西门处,晨雾尚未散尽,朦胧的雾气中,何风已经整顿好本部兵马。
一万精锐铁骑整齐列阵,战马不时打着响鼻,喷出团团白气。
何风身披亮银铠甲,腰间悬挂着父亲所赐的宝刀,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光芒。
他环视四周,看着这些跟随自己出生入死的将士们,沉声道:
\"今日一战,关系太原存亡,诸君当奋勇杀敌!\"
\"杀!杀!杀!\"
将士们的呐喊声震耳欲聋。
按照常理,太原城北门距离汾水最近,但何风深知兵不厌诈的道理。
他特意选择从西门出发,绕道而行,就是为了避开晋军可能设下的埋伏。
随着城门缓缓开启,何风一马当先,率领大军如潮水般涌出城门。
铁蹄踏在土地上的声音如同闷雷,震得大地微微颤动。
与此同时,汾水河畔的晋军大营中,叶清正站在临时搭建的了望台上。
他手中握着一只刚从太原城飞来的信鸽,取下绑在鸽腿上的密信后,眉头微皱。
信上只有寥寥数字:
\"西门出兵,绕道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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