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窑
与山中的腥风血雨相比,这几天的铁窑除了许山海他们来到的那天之外,可以用平静如水来形容。
在窑工们的帮助下,跟着许山海前来的孩子们,很快就有了几栋专属于他们的大木屋,以及四面通透的学堂。有了王恩祖的操持,不但许山海不用担心生活方面的事,就连沈南秋都有她专属的小木屋。
来到铁窑的第二天,孩子们一大早,天还没亮便被王恩祖赶了起来。
几十个睡眼惺忪的孩子,被编成一个小队,跟在由王恩祖带领的窑工后面,绕着铁窑一圈又一圈的跑操。
天亮之后,稍作休息,不用下窑的窑工们又被分成几个小队,在王恩祖和一些老兵的督促下,开始进行队列、对抗的操练,那些孩子无一例外也跟在一旁学习。
自打王恩祖来到铁窑,除了正常的生产之外,窑工们像是又多了一重身份——军汉!
所以,此时的铁窑,如果没有堆积如山的矿石,在外人看来,几乎就是一座兵营。
而晌午,吃过饭之后,王恩祖带着不用下窑的窑工继续操练,孩子们则回到一间大草棚里,在沈南秋的教绶下,开始读书识字。
对开矿、冶铁毫无兴趣的王恩祖,自打来到铁窑,除了监督窑工们正常的挖矿之外,整天无所事事,铁冶厂那边更是几天都见不到他的身影。
幸好,之前楚文勇在的时候,已经把各项事宜安排妥当,并且几处关键位置上都有自己人,所以,即便王恩祖啥都不懂,整个窑口和铁冶厂也能按部就班的正常运转。
也正是这样,闲得几乎浑身要发霉的王恩祖才想出了把窑工组织起来,带着他们操练的主意。
眼下,许山海的来到,有了倚仗的他,更加放飞自我,索性把铁窑的所有事务统统丢给了许山海。
所以,在铁窑安顿好了的第二天,许山海便开始忙碌起来。
他先去到窑口,与几个窑工小头目交谈一番,了解他们的需求,了解窑工的整体情况,她想尽早把铁窑的产量、影响出矿的问题统统掌握。
之后,他还要去到铁冶厂,分别与几位大工聊上一会儿,毕竟,把矿石炼成有用的钢铁不像挖矿那般简单。更何况是在所有条件都如此简陋的前提下。
待把窑口和铁冶厂都走遍之后,许山海才能回到属于他的那间小屋。在原木和木板拼起来的桌前,研好墨、铺开纸张,给孩子们开始撰写一本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数学课本。
直到小屋的门被敲响,他才匆匆收拾一番,去往大草棚。
因为,他要去给孩子们上课,让他们从最基础的算术开始,慢慢的掌握计数。
与此同时,方才还在草棚内教孩子们识字的沈南秋,也会找一个不起眼的地方坐下,像其他孩子一般,认真的听着许山海的讲解。
就这样,在外人眼里,许山海毫无波澜的安顿了下来,一副安心在铁窑度日的模样。
那边厢,渠黎山中的营寨,在楚文勇的坐镇之下,一如往日般的操练着招募而来的新人。
之前放出去的几个打大户的小队,进展也颇为顺利,在很短的时间内便把渠黎镇周边的十几个村子全都拿下,并且轰轰烈烈的开始了分田地。
可是,与林宗泽相比,这几个小队所取得的成绩,好像就不怎么够看了。
带着一千多已有些许战力的人马,林宗泽从州城出发,仅仅用了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便把新宁州通向外界的几条官道全部打通,把敢在官道、隘口设卡的巡检统统消灭。
在这个过程中,林宗泽还顺手铲除了几个名存实亡的百户军所,同时缴获不少的兵器、粮草。
随着官道被打通,沿途的几个镇子也被林宗泽不费吹灰之力拿下。
一路走一路打,林宗泽的队伍还一路接收投奔而来的各式人等。
直至半个月后,林宗泽轻松拿下一处山隘处的关卡,停下来修整时才发现,带出来的一千多人的队伍,此刻已经膨胀到了接近四千人。
望着队伍中,一多半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人,林宗泽明白,他必须回去了。
他要把队伍带回州城,然后把新加入的那些人,送回山寨去从头操练,而不是,带着这样一支宛如逃难的队伍继续四处征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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吊脚楼
群山之中夜色如幕,整个寨子静寂无声,而偶尔的一两声狗叫更加凸显山中的宁静。
堂屋正中,火塘中的火焰早已熄灭,只有没燃烬的炭火发出暗红的光。
火塘边,韦阿清慵懒的侧身躺着,他的对面是盘腿而坐的韦阿洪。
“你是何时发现阿良他们有异心的?”韦阿洪幽幽的问道。
“阿爹早就说过,让他接垌主的位置,正常来说,他只需安安分分的做事就行。可是,从去年开始,他便不停地四处走动,并且在其他垌子里,以垌主的面目自居,所以,我早就对他怀有戒心。”此时的韦阿清,一改往日玩世不恭的口吻,沉声答道。
“那天,百溪垌的人走了,他被阿爹训斥一顿,虽然低头认错,但是心怀怨恨,回到他的屋中,为了泄愤,拿刀砍伤了一个女奴。”韦阿清继续说道。
“他在自己屋中砍了女奴,你如何知道?”韦阿洪不解的问道。
“这你就不用管了。”韦阿清一个翻身,坐直了身子。
“他砍伤了女奴之后,不多会儿,便抱了一坛酒送去给阿爹。在来吊脚楼的路上,还与他亲娘鬼鬼祟祟的说了好一阵子,期间貌似还有过争吵。”韦阿清一边回忆一边说道。
“也怪我,当他拿着酒上来之时,他还以为他是为了给阿爹认错,没往多处想。如果我那时跟着上来,或许阿爹就不会遭他的毒手了。唉~~~”说到这里,韦阿清的语气中满满的都是自责。
“那后来你又为何会怀疑到他的头上?”韦阿洪心中有太多的谜团需要解开。
“待我赶到这里之时,他们已经把阿爹殓入了棺中,我是看到丢弃一旁的酒坛时,起了疑心。所以,悄悄的让‘刀九’(垌丁统领之一)去开了棺。”事实上,韦阿清早就对韦阿良心怀芥蒂,但是,他从未敢想,韦阿良会丧心病狂到对自己的亲爹下手。
可是,当晚,他匆匆赶到后,之前对韦阿良的种种不满和怀疑全都浮上心头,尤其是看到被丢弃在一旁的酒坛时,更加深了他对老垌主死因的怀疑。
有了韦阿清的解释,韦阿洪终于大致明白了那一晚发生的事。
虽说,事情已经过去几天,老垌主也已下葬,可是,此时的韦阿洪依旧抑制不住心中的悲愤,暗夜中,盘腿而坐的他,泪流满面。
堂屋中,兄弟俩都没再说话,沉浸在深深的悲痛之中……
良久,还是韦阿洪先擦去了泪水,继续问道:“既然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之中,可为何,你却要把垌主的位置让给我?”
这个疑惑,困扰了韦阿洪好几天,现在终于有合适的机会,当着韦阿清的面问出来。
“嗐!我们俩,谁做垌主很重要吗?”韦阿清故作轻松的反问。
“如果你非要有个答案,那我告诉你……。”虽然堂屋中已经没什么光亮,韦阿清还是收起了轻佻的作派,一本正经的说道。
“从小我就自在惯了,说好听一点是贪玩,说难听了,就是没个正形。在这一片山中谁人不知?假如我当垌主,垌里的人会怎么看?外面的人又会怎么说?”别看往日里韦阿清一副浪荡子的模样,但是,心里对自己的认知却十分清晰。
“你与我不同,打小所有人都喜欢你,长大后,周围的所有人都在背后夸你。所以,垌主有你来做,才能服众!”虽然看不清韦阿清脸上的表情,但是,从他的话语中,韦阿洪听出了浓浓的诚意。
“并且,经过这次与‘瓢子’的冲突,大家都见识了你的本事,我觉得,只有把垌子交到你手上,阿爹才能真正的瞑目!”此时的韦阿清俨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语气中充满了郑重和期待。
听闻韦阿清的一番话,韦阿洪心中五味杂陈,一时间竟无言以对。因为,他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平日里一点都不着调的哥哥,心思居然如此缜密,在面对垌主之位时又有如此清醒的认知。
“不管怎样,在我心中,垌主之位,理应由阿哥你来坐!”韦阿洪摇了摇头,说道。
虽然韦阿清的话,句句在理,可是,在韦阿洪看来,这几日峒中巨变,全靠了韦阿清力挽狂澜。甚至可以毫不夸张的说,没有韦阿清,眼下的一切都会是另一番光景。
“垌主之位你坐,这是在所有人面前确认过的事,容不得你我反悔!”韦阿清有些激动,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
“再说了,垌主之位责任重大,而我生性喜欢自在,要我整日里为峒中琐事烦心,那与把我关起来无异。与其让我把垌子搞得一团糟,还不如交给你,我乐得逍遥!”缓步走到面前,韦阿清伸出双手,扶住韦阿洪的双肩,轻声说道。
“阿爹用一辈子守住了垌子,你也不希望将来垌子在我手里完蛋吧!”韦阿清盯着韦阿洪的眼睛,双手狠狠的摇了摇他的肩膀。
“好吧!我暂时替你做着,但是,将来哪天,阿哥你想要安稳下来就告诉我,垌主的位置,随时交回给你。”眼见韦阿清的态度坚决,韦阿洪轻叹一声,勉强的应承下来。
“哈哈哈~~~”听闻韦阿洪终究松口,韦阿清大笑起来,同时,把韦阿洪搂住了他:“你可要好好干!把垌子搞好,以后让我天天有酒喝,有肉吃,还有数不清的娘们!”
这番话很糙,可是,韦阿洪知道,这是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的心里话。同时,他从韦阿清的拥抱中,感受到了阵阵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