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很听话,他身上带着一股子松枝味儿,慢慢靠近我们后竟然真的伸手碰了碰容远,而容远不闪不避,态度依然温和,甚至对他笑了一下。
这少年似乎真的没有攻击性,他碰了两下容远的胳膊以后又哼唧了几声,然后竟然把自己的脸靠了上去。
谁敢信这诡异的一幕就发生在我的头顶,我蹲在地上和乌云肩并肩,然后容远在我头顶抚摸一个明显有问题的少年的脸。
墓室里只有那小狗一样的叫声,真狗却被捏住了嘴筒子,不合理,我这么变态的人都接受不了。
终于我忍不住了,张嘴小声问道:“摸够了吗?有没有话说?”
那少年低头看了我一眼,同样很好奇,我头皮一麻,我不会也要摸他吧?
还好这时容远张嘴说话了:“小孩儿,你会说话吗?”
少年没反应,他不会说话,我突然想到老板说的那个得了脑炎的小儿子,不会就是他吧?看样子这是有了很严重的后遗症。
“他是你的爸爸吗?”
容远指了指脚下昏了过去的男人,少年不会说话,但是却直接越过我们扑到了怪人的身边,他像一只小狗一样蜷缩在怪人身上,然后用脑袋往他的怀里拱。
他的动作十分亲昵,看起来是亲人无疑了。
“他身上的皮肤看来也是换过的。”
容远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而我却突然想到一个可能,“你们说,会不会是这个大人把自己好皮还给他了?”
大家没有说话,表情都有点儿木木的,但如果是这样,那是怎么做到的?这种事儿可不是说成就能成的。
这时刚缓过劲儿来的陈志指了指陶罐:“乌眼儿哥,该不会是那个罐罐儿头嘞东西哦?”
“嗯?”
我看了看他说的那个陶罐,是那个装着粘稠褐色液体的罐子,褐色?难道是那人血树的汁液吗?
我突然想到墓室中长在尸体上的桦树,茅塞顿开。
“难道是塞人当年从伊犁带了碎叶道的人血树种子或者枝干回来……”
这种树的生命力极其旺盛,扦插都能活,这里头又这么多木桩子,还有尸首,保不齐就是在机缘巧合之下养活了人血树。
知道这个方法的目前只有佟游,可是这人为什么就不认识他呢?
容远皱着眉听我们推理,他犹疑着说道:“按照这个思路,有可能是有人帮忙把好的皮肤给了这个孩子,又把动物的皮毛用作替代给了这个人,他们在这儿应该很久了,这孩子还能活着,应该就是依靠他父亲养活,他虽然疯了,但还没忘了养育孩子。”
按照老板的说法他们应该是一家四口才对,看来另外一大一小连那场火灾都没挺过去。
可如果他们以前真做了错事,那又怪得了谁呢?害人总要付出代价的。
这少年还在努力地往怪人的怀里钻,可就是他这些动作却让怪人开始渐渐苏醒,怪人咳嗽了一声,稍微顿了一下后口中再次发出嘶吼,他猛地爬起来将少年护在怀里,对着我们大吼,就像一只护崽的野兽。
这么一闹乌云的嘴筒子终于被松开了,它感受到了威胁,冲着眼前的父子俩大叫起来,声如洪钟,现在人也喊狗也喊,本来地方就比较封闭,这突然的喧闹吵得人心慌。
眼下这个现状我们已经没什么必要继续在这儿纠缠了,还不如赶紧出去找别的线索,我的耳膜仿佛要碎了,大家明显都焦躁了起来,我拍拍裤子站了起来。
“要我说咱们还是走……”
我这话刚张嘴说到一半就听见“唰”地一声,怪人的嘶吼声瞬间停了,他的脖子上出现了一道血口子,“噗噗”冒着血,而伤他的正是容远手里的那把生锈铁刀。
光头惊得直接来了个立正,我也忍不住叫道:“卧槽!容远,你干啥?”
少年还蜷缩在怪人怀里什么都不知道,连危机的到来都感受不到,而容远连喘息的功夫都不留手起刀落把少年也送走了。
我们三脸懵逼,刚才还一脸温和的容远怎么突然就暴起伤人了呢?鬼附身了?
“呼噜呼噜”的怪音从父子俩口中发出,陈志和光头第一时间跑过来把我拉到了一边儿,我们都没想到容远会突然来这么一手。
他持刀站在他们父子面前,手上微微发颤。
可我没想到那怪人咽气前眼神竟然清明了起来,他用含糊不清的声音艰难地说了句话:“不……不是我们……”
不是他们?什么不是他们?杀人的不是他们吗?
他这几个字说得极其用力,字字泣血,里头蕴含着强烈的悲怆,可他说完这句话就再也不张嘴了,还将痛苦挣扎的少年死死锁在怀里。
而更让我意想不到的是容远竟然单膝跪在他们面前,他用那只刚刚握住刀的手覆在了男人的眼睛上。
“走吧,离开这地狱一样的生活,放弃吧。”
怪人竟然没有挣扎,等容远的手再拿下来时,他已经停止了呼吸,父子两人像睡着了一样依偎在一起。
我们三个站在一边,他们三个蹲在另一边。
我们仨震惊得像没见过世面的新兵蛋子。
容远的脸上再次出现了那副悲伤的神情,他一直盯着这父子俩的脸不说话。
这样来看他倒是不像被附身的样子。
“与其让他们这样生不如死得活着,还不如死了好,他们神志不清,求生是本能,需要有个人来替他们做这件事。”
他的声音有点儿哽咽。
“何必呢?这事儿跟你又没关系,不管不就好了,就算他们是解脱了,你一时半会儿可忘不了,你这个人你……”
我仍然记得我午夜梦回时那些血腥的回忆,我们都不是那种沉迷于杀伐的人,这种事儿对自己也是一种折磨。
他是不是有点儿过于爱管闲事儿了,比我都欠。
容远摇摇头没说话,依然看着那对父子的脸,半天都不动弹,我有点儿奇怪。
“你在那儿看什么呢?”
我忍不住问道。
他恍惚了一下:“他们和我想象中的阿伊努人长得不一样。”
神经大条的光头下意识地接话:“那应该是撒样子的嘛?”
手电的白光把容远照得很白,他那漂亮的眼睛还看着眼前的尸首:“我以为,都是我这个样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