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虽风险极大,然回报也是极大。
昨日他已招待过宣旨内侍,已对京中的情形有了大致了解。
正如沈逾白所言,首辅已向陛下请辞,李门此次损失惨重,如今已是群龙无首。
而他又在临海立下大功,此次回京,必成为李门的领头人。
一旦首辅致仕,内阁只剩两名阁老,该要增添人手。
论资排辈,他秦诏也该入阁了。
沈逾白送他如此大礼,他必然要有所表示。
回京乃是无数外派官员所期盼之事,也只有当了京官,方可称得上一句前途无量。
沈逾白却笑着拒绝:“多谢秦大人的好意,下官来通府的任期还未满,该做的事未做完,不是回京的好时机。”
以沈逾白六元及第的出身,本该在京中熬资历一路高升,却因他秦诏与李门被外派。
此次他与沈逾白联手,方才发觉沈逾白的才干。
秦诏就知自己压不下沈逾白。
沈逾白能在通府就将京城的首辅李庆芳逼得致仕,他秦诏纵使入了阁,怕也会被其拉下来。
如今最好是趁着此次合作,与沈逾白化干戈为玉帛。
一旦秦诏将沈逾白调回京,便可将当初外派沈逾白的仇怨化解,即便做不到盟友,到底不用结仇。
“当初秦家对沈六元多有得罪,我在此替他们向沈六元赔个不是。”
秦诏对着沈逾白深深一揖。
沈逾白将其扶起,道:“下官与秦大人均来自建康府,实在不必结怨,往后下官怕是还要劳烦秦大人帮忙。”
当初秦家对他诸多阻挠,到底未下死手。
后来秦家因他失去过半田地,此次又给通府捐了三十万两纹银,家底该是彻底掏空,整个家族也该没落了。
秦诏哪怕入了阁,必定会被许多人盯着,不敢明目张胆地敛财,秦族想要恢复往昔,必定极难。
他在朝堂没什么势力,不如呈了秦诏的情,往后老师在朝堂也好有照应。
朝堂之上,即便首辅也不可大肆树敌,何况是他这等毫无根基之人。
秦诏笑道:“沈六元有事但可找本官,至于秦族,本官自会去书信,让他们不可找沈族的麻烦。”
许多事经不起查。
譬如临海官员与晋王之间做的那些勾当。
晋王被压往京城之后,私盐一事彻底被揭开,秦诏将整个临海上上下下查了个底朝天,上至布政使,下至各州县的父母官,皆被揪出。
腊月本该是百官放假的日子,临海官员却是夜不能寐。
年前,涉事官员尽数被抓,连通府的许多官员也未逃脱。
此时陆通判便连连感叹孙同知死得其所。
至于那五名污蔑沈逾白的衙役,也因陷害朝廷命官被抓,由秦诏直接押送前往京城。
临海官员的大清洗,却让百姓们欢天喜地。
压在身上多年的大山终于被移开的新年,到处锣鼓喧天。
随着官盐的正式筹办,通府许多百姓成了灶户,能有稳定进项。
至于那些没被选中的,也找到了新的活:修运河。
年前,通府就贴出告示,要招工修运河,与那通往京城的运河相连。
原本百姓们得知此事时,以为是要服徭役,惊恐不已。
待到后来才得知,竟是给工钱。
每人每月仍旧是五百个大钱。
通府的房屋道路已然修完,许多人正愁没进项,如今这运河修建,就是给他们送挣钱的营生。
修运河不是一朝一夕之事,只要被招上,那就是有了长久的营生。
家家户户的男丁都涌去府衙报名,就连临海的百姓也都往通府跑。
过完元宵,运河正式动工。
此消息传到京城,彼时的京城正忙于私盐一案,并未在意。
三月,罗氏终于被沈逾白接到了通府。
沈逾白是亲自去临海接的罗氏。
一路奔波,罗氏早已疲倦,正坐在马车上打盹,就听赶车的沈泽兴奋道:“嫂子,六元郎来接咱们了!”
罗氏赶忙撩开帘子看过去,就见她儿子一身青色衣衫立在一棵梧桐树下。
翠绿的叶子间撒下银光,给青年镀上了一层金边。
瞧见那熟悉的马车,青年笑着招手,马车停下,青年声音清朗:“娘,一路辛苦。”
罗氏心里发烫:“有族人一路照应,不辛苦,倒是阿泽他们累得很。”
沈逾白笑着朝沈泽等人拱手,一一打招呼。
沈泽等人哪里敢受他的礼,一个个连滚带跳地避开。
沈逾白笑着道:“泽叔,你还是唤我逾白吧,莫要生分了。”
“那哪儿成,您如今是知府大老爷,咱们要敬着。”沈泽会局促。
沈逾白离家时,还只是一举子,赴京赶考,再见面,已是四品知府。
这几年,先是朝廷的“六元及第”牌匾送往沈族,又是封罗氏为四品恭人的圣旨到沈族,真真是光耀门楣。
沈逾白虽人不在族中,威望却已是无人能及。
哪怕沈逾白很是随和,他们也不敢太放肆。
沈逾白虽对这等拘谨有些不适,却也知道这是不可避免的,也就不再勉强,将他们接到临海的一家酒楼吃了顿饭招待一番,又让他们在临海住了一晚,翌日才前往临海。
因着要接罗氏来住,继续在府衙后院住终归不便,沈逾白就在临海买了宅子,早已收拾好,众人将东西搬进去,就住下了。
待彻底安顿好,已经是两日之后。
罗氏亲自下厨,给沈逾白做了顿饭。
她却并不吃,而是一味给沈逾白夹菜:“这些年苦了我儿了,瞧瞧,人都……”
本想顺嘴说人都瘦了,可瞧着沈逾白如今虽算不上胖,却也不能说瘦的体型,话就变成:“累胖了。”
她便好奇起来:“你怎的把身子养得如此好了?”
当初赴京赶考时,他还瘦得厉害,仿若风一吹就倒了。
如今这身子瞧着结实多了,也脱去了少年气,更显沉稳。
沈逾白咬着硬得硌牙的饼子,应道:“被仙女调养好的。”
罗氏凑近沈逾白,悄悄问道:“那仙女还给你赏饭菜吃?”
“嗯,每日都给我备着。”
罗氏脸色便是一板:“那你为何还要我做饭菜?”
沈逾白难掩错愕之色:“娘不是想给我做些饭菜吃?”
“那是我以为你吃得不好,快快,将那好吃的饭菜端上来,让娘也尝尝!自你离家后,娘便再没尝过,日日想着念着,娘做的这些饭菜实在是难以下咽。”
罗氏颇为嫌弃地将自己烙的饼子推远了些。
沈逾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