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二年,九月二十日晨。松阿里乌拉河畔的大营一片喧哗,女真各旗的披甲人正在整队,他们身旁是无甲人,再往后便是包衣和余丁。
与女真人的井井有条相比,几乎都是骑兵的蒙古人就显得有些松散,也不做什么整队但凡准备好了,就翻身上马,向北而行。
静远村达旦章京阿克善的营帐当中,贾天寿和牛二正在伺候着阿克善披甲。
皇太极在锡伯图歇了两日的兵,不过他也没闲着,不断派出使者对林丹汗进行招降。
不过林丹汗这个人自视甚高,一直也不是很瞧得起这群从林子里窜出来的女真人。
更何况无论现在蒙古诸部已经分裂成了什么样子,但他在名义上仍然是蒙古人的正统大汗,毕竟血脉在那里。
去年十月,林丹汗以多罗特部留守故地,率众西迁西进,更加费拉不堪的蒙古右翼根本打不过他,右翼的喀喇沁部和土默特部先后被其击溃。林丹汗不仅驱逐了大明的顺义王、俺答汗之孙卜失兔,同时还废了济农额璘臣。
虽然在战术上平定了蒙古的右翼地区,但这般不讲情面的做法,也让右翼逐步争相归附在了皇太极的大纛之下。
而他留下来守卫故地的多罗特部,也在今年二月被皇太极率军歼灭。
如今皇太极仍不知满足,将剑指向了他的察哈尔本部,让这位心高气傲的蒙古大汗难以接受,然而在接触一番以后,发现打不过,就是打不过,一路被追到了这里。
眼下的日子虽然不好过,但他贵为蒙古人的大汗,怎么能屈膝跪在皇太极的脚下,对他行抱见礼?
不过他倒也没有对皇太极的招降置之不理,不仅接连杀了皇太极派来的三个信使,同时还将他们的脑袋砍下,将尸身放在马上驮回去以示羞辱。
这个举动惹得皇太极大怒,昨夜连夜与诸贝勒做了议定,今日便要发兵去征讨林丹汗。
阿克善是白甲巴牙喇,也就是明人口中的“亮甲鞑子”,同时也是女真人这边最重要的战力,往往在战事陷入僵局时、或者需要给敌人雷霆一击的时候,就会将他们派出去。
白甲巴牙喇的战斗力十分强悍,不过三层甲总重量将近五十斤,自然不能现在就穿,需要等到真正冲阵的时候在包衣和余丁的帮助下披上。
在帮阿克善将棉甲穿好以后,贾天寿又仔细地审视了一番,见到一颗铜泡钉沾上了污渍,便将脑袋伸过去轻轻地哈了两口气,随后用袖子小心翼翼地擦着,直到这棵铜泡钉闪亮如新。
贾天寿这才满地点了点头,对着牛二训斥道:“咱们做奴才的,主子就是咱们的天,伺候主子要想得周到,不能等主子发话,得想在主子前面,听到了没有?”
牛二哈了哈腰:“听到了,贾大哥。”
紧接着牛二搜罗了一圈,随后蹲在地上也学着贾天寿的样子,用袖子去擦拭阿克善战靴上的污渍。
“对喽”
贾天寿满意地点了点头。
阿克善摇头轻笑:“贾天寿,牛二不是之前在酒肆里当过小二?这伺候人的活还用你来教?”
贾天寿连忙浮现出一丝讨好的表情:“主子说的是。不过俺觉得,这伺候酒客食客和伺候主子还是有点区别。”
“都是伺候人,有什么区别?”
“伺候酒客食客那都是买卖,俺们做包衣的伺候主子那是天经地义的事,俺怕他把那一套搬来,到时候惹得主子不高兴。”
阿克善一边整理着自己的甲胄,一边呵呵地夸赞道:“不错,真是个好奴才。”
面对贾天寿的称赞,贾天寿立马表达了自己的忠心:“主子永远是奴才的主子,奴才也永远都是主子的奴才,俺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伺候主子。”
阿克善看了看贾天寿,嘴里淡淡地道:“怎么,又不想抬旗了?”
“奴才……”
贾天寿“呃”了一声,紧接着冷汗刷地一下就冒了出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抱着阿克善的腿硬着头皮说道:“奴才想抬旗,不过奴才的抬旗就是想要一个身份,奴才还是主子的包衣,即便抬了旗也不会出去立户。”
阿克善低下头,看着那个差不多已经将自己蜷缩成了一条断了脊背的狗一样的身影,感觉十分满意:“你放心,之前与你说过的,我自然不会食言,不过你想抬旗,就得自己去赚前程,先把前程赚到手再说。”
“奴才谢过主子……”
“起来罢。”
但贾天寿仍不肯起身,小心翼翼地道:“主子,奴才这次想去前面……”
阿克善略微感到有些意外:“往常别说叫你去填壕冲阵了,叫你去推个楯车都感觉要杀了你一样,今天这是怎么了?”
贾天寿满脸堆笑:“主子,奴才在后面赚不到前程,因此就想去前面,还望主子成全。”
贾天寿将自己的额头与地紧触,声音仿佛是从哪觉得高高地屁股下面传来一般。
贾天寿将额头紧触在地上,声音仿佛从撅得高高的屁股下面传来一般。
阿克善轻轻地“哦”了一声,转身从角落将自己的腰刀、步弓一一背在身上,牛二见状,十分眼力见的过去帮忙。
“我说今天怎么突然转了性,原来是因为这事。那丹珠究竟给你喝了什么迷魂汤,让你竟然不惜以身犯险?”
“还请主子成全……”
略微沉吟了一下,阿克善还是摇了摇头:“不行。”
见贾天寿扬起来的脸上流露出的失望,阿克善破天荒地安抚道:“不是我说话不算话,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这事你想的简单了,与那些尼堪汉人相比,蒙古人骑着马,只要一冲,你们包衣十有八九一个照面就没了命。你是个好奴才,我不能叫你这么轻易地就死了。”
“奴才谢主子回护。”
贾天寿嘴里发苦,他是实在没办法了,才想出了这么个主意,这才趁着给阿克善披甲的档口硬着头皮来求,但没想到竟然被阿克善给否了。
但他一个做奴才的,不能再去开口,否则那岂不是蹬鼻子上脸,给脸不要了吗? 因此贾天寿只能磕头道谢。
“这事不急,你且放心但凡有机会,我定然会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