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应玄哪怕为了许知春的名声,也不会在这种时候非要跟梁明朗较劲。
他默认以梁明朗朋友的身份在村子里进进出出,也只能保持着一定距离站在她的身后。
看着她眉眼飞扬、滔滔不绝,游刃有余,挥斥方遒,无论对方提出什么疑问,她都能轻巧而快速的予以解答,听的人只有频频点头称是、满脸佩服的份。
计应玄忽然就顿悟了,灵台一片清明。
这天晚上,计应玄没有吃晚饭,他说自己不饿,把自己关在客房里。
许知春有点儿担心,向梁明朗道:“计公子会不会是生病了?要不你去看看吧,若是他不舒服,请姜大夫给他看看。”
梁明朗想到白日里计应玄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心说他就算生病了也是心病,姜大夫看不好,不用看了。
“白天还好好的,他可能是真的不饿,咱们先吃饭,等会我再去看他。没事,他一个大男人,还能说不好就不好了?”
许知春:“......”
转念想到自己空间仓库里那无数可以治病救人堪称灵丹妙药的药品,还是安心不少,“也行。”
梁明朗拉着她坐下。
月上中天,月明如水,清亮的月光倾泻如银,计应玄幽幽出现,“知春,我们聊聊。”
许知春一怔,看到他终于舍得出房门原本要问的话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她忽然感觉他好像有点儿不一样了。
梁明朗看了计应玄一眼,轻轻拍了拍许知春肩上,将一缕不听话的发丝顺手掠到她耳后,“知春,去吧,他问什么你便说。”
许知春转头看他,似有触动,“嗯。”
院子里的绣球花很大一丛,茁壮发散的枝叶抱团形若半人高的球,硕大的花朵纷纷冒头,一点一点努力绽放。
计应玄抬手轻轻摸了摸一朵开了零星小花瓣的绣球花,叹息道:“知春最爱栀子,她是不会把栀子种在墙根角落的。”
许知春心一沉,猛地抬头,计应玄正好转身面对着她。
四目相对,似乎没有什么再需要隐瞒的了。
许知春有点儿找不回自己的声音,“我说过的,我不是计公子要找的人......”
计应玄摇头,惨笑道:“我只是不甘心。”
一个人的变化不可能变得这么彻底,他并非看不见,并非毫无所觉,只是不甘心。
只是期盼着万分之一的可能。
可自欺欺人终究也有欺不下去的一天。
不是就是不是,再怎么不肯承认也变不成真的。
计应玄又道:“我素来不信鬼神山怪之说,可一切的现成道理都解释不通的话,我也不得不信。别紧张,有梁明朗在,我伤不了你,我也不会伤害知春......的身体。”
许知春闭了闭眼,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
她忽然有点儿庆幸,庆幸她先前跟明朗坦白了,更庆幸她遇到的是明朗。
“你虽然不是我找的人,但你一定知道我找的是谁,是吗?”
“是......”
“她、她怎么样了?她在哪?”
许知春张了张嘴,真相残忍得不忍开口。
计应玄的脸色比月光还要惨白,心脏撕裂的痛。
“没事,你说,我想知道。”
许知春不忍心看他,更不忍心在他心上再捅一刀,到了嘴边的残忍的话变了变,“我也不知道。我想你在村子里应当也已经打听到了,她跳崖殉夫——”
计应玄瞪过来,许知春连忙解释:“这当然不是事实,事实是她不小心从山崖上失足摔下来了,刚巧那时候传回来明朗的,嗯,死讯,大家伙儿误会了,不知谁那么说的,人人便都信以为真了。”
“我在她身体里醒来的时候,正在灵堂之上,因为我‘死而复生’,把现场的人可都吓了一跳。其实当时我自己也吓坏了,好半响才缓过了劲儿来。”
“后来的事情,你都打听到了吧?我也不知道原因何在,可既来之则安之,我也只好在这儿摸索着继续活下去。她的记忆我并没有多少,只有一点儿模模糊糊的影像,所以刚看到你的时候,我恍惚觉得似乎见过,却并没有想起来你是谁。”
“直到现在,我也没有想起什么关于你的事儿,我想,这应当是她的意思吧,她只愿意一个人独守关于你的一切。”
计应玄眼中隐有泪光,似笑非笑似哭非哭,“我找了她那么久,找了她那么久......”
许知春十分不忍,一个冲动忍不住安慰:“你、你先不要难过,你想想,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我不就是个例子吗?我、我原本也已经死了的,但是偏偏阴差阳错的在她身体里醒了过来,说不定、说不定她也有什么奇遇呢?”
计应玄猛地抬头,双眼放光:“对对,她一定也在别的什么人身体里活过来了,她一定也还活着!”
许知春张了张嘴,突然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这话叫她怎么接?
她也不知道啊。
计应玄急需一个同盟,“一定是这样,对不对?”
许知春:“......”
“也许吧......计公子你冷静一点,我的意思是,无论她怎么样了,她一定都希望你好好的。”
计应玄完全听不进去,他完全沉浸在豁然开朗的兴奋中。
知春、他的知春,他会想办法找到她的,他一定会找到她的。
不,不对,是他想岔了。
如果她还活着,她也一定会找自己。
金陵,他得先回一趟金陵好好做一番安排,然后再出门寻访,即便天下再大,他也要为了她踏遍每一寸土地。
她如果找他,一定不会不去他的家乡。
计应玄恨不得立刻回金陵,他冲许知春拱手弯腰作揖:“许夫人,多谢你!”
“不不,我很抱歉......”
“不,不是你的错。若梁明朗对你不好,许夫人可去金陵裕和茶楼留信,我一定会帮助许夫人。”
许知春感激点头:“多谢计公子。”
计应玄笑笑:“但愿没有那一天。”
许知春也笑了,“借计公子吉言。”
两人相视而笑,忽然有点儿惺惺相惜。
许知春心里也释然了,算了,他愿意这么想,也算有个念想,或许对他来说也是好事。
至少这会儿的计应玄看起来,有点儿精神气儿和人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