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琅颤抖着手揽住她。
赤峰炘口中鲜血跟不要钱似的不断涌出。
观众台上一片哗然。
“今日比试到此为止。”
柯乏当即关闭隔绝的光幕，飞身抵达仙试台上。
得益于在青染仙殿中学习的一月时间，她第一时间将手搭在了赤峰炘脉上为她探查伤势。
片刻之后，传音给青染让她前来。
在青染来之前，柯乏为赤峰炘扎了针。
“不是…我……”周垚呆立原地，看着自己染血的双手。
墨离的幻阵残影悄无声息的消散。
看着情况不明，但一定不妙的赤峰炘，他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
青染仙尊来得极快。
刚扎针后不久，她就抵达仙试台上。
在看见受伤的人是赤峰炘时，下意识望向晏琅。
然而晏琅只低着头，连她到来都没有抬起头来一下，望着赤峰炘憔悴惨白的面容一言不发。
见状，青染意识到大事不妙，连忙为赤峰炘查探了一下伤势。
不看不要紧，在反复确定伤势之后，青染脸色难看。
赤峰炘的灵脉寸寸断裂，丹田处竟被眸中阴毒的力量腐蚀处一个可怖的空洞，就连神魂都开始溃散。
“谁伤的？！”她猛地抬头，凌厉的目光直刺墨离与周垚。
后者踉跄后退两步，“我……”
“你是什么人？为何攻势中竟暗藏如此阴毒的力量，你可知那力量伤了她的丹田？她可是你们一同历练数年的伙伴，你竟下此毒手！”
青染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起身一把扣住周垚的腕脉，灵力如刀锋般刺入其经脉。
周垚闷哼一声，额角渗出冷汗，却不敢挣扎。
“不对…”青染突然蹙眉，甩开他的手，“你灵力虽强盛，却并无阴毒之势。”
她猛地转向墨离，还未动作，墨离便不慌不忙的将手伸出，供她查探。
结果和探查周垚的并无两样。
这下子，青染迷茫了。
可眼下也顾不上其他。
她将人抱起，朝晏琅道：“赤峰炘伤得太重，如今找不到那用阴毒的人，得先待她回去治疗，至少先将命保住，再寻机解毒。”
晏琅怔怔点头，看着青染带赤峰炘离开，又看向柯乏。
对上柯乏意味深长的眸子，她缓缓起身。
在跟上青染之前，晏琅停住脚步，幽深的目光落在周垚身上。
“你最好祈祷她平安无事。”
说罢，她快步跟上青染离开的方向。
周垚没料到自己会将人伤得那么重，听到这话恍惚了一瞬，然而脑海中不断回想刚刚的战斗。
不对。
不对劲的地方太多了。
方才他分明是奔着墨离而去。
为何眼前试探确凿是墨离的人会变成赤峰炘。
而且，他的身体又怎么会突然不受控制？
一切的一切，都有太多问题了。
只稍稍一想，便能够发觉问题所在。
“墨离……”他眸色一暗，转身看向墨离，“是你？”
冰冷的眼中毫不掩饰杀意。
面对他的指控，墨离一点无辜，“周垚，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话虽这么说，可除去他一脸无辜的表情，他的眼神，却不加掩饰计谋得逞的笑意。
周垚见状，扯唇低笑一声，笑声中裹着眸中令人毛骨悚然的兴奋。
在墨离莫名的目光下，他向前迈了一步。
“你操控我重伤赤峰炘，目的是什么？”周垚说着，不等墨离回答他的问题，又继续道：“孤岛之中，你三番五次讨好晏琅，我猜你的目的是晏琅。”
话音刚落，墨离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下。
“周垚哥，你怕是受了刺激，糊涂了。”他勉强扯了下唇，后退半步。
注意到周垚的右手轻颤，那是法修出手前下意识的动作。
他心生警惕，戒备的看着周垚。
“我是受了刺激，所以晏琅若要找我质问细节，我一定会胡言乱语。”周垚看着他一脸戒备的眼神，地笑着点点头。
“晏琅有多在意赤峰炘，算账时，就有多么容易牵连波及。”
“算计我，你可要等好了我的报复。”
周垚伸出手去。
在墨离戒备的目光下，拍了拍他的肩膀。
直接从他身边走过，离开仙试台。
场上众人都已离开。
整个仙试台上空荡荡一片，只站着他已然。
因为周垚走之前的话，他的脸颊不受控制的抽动了两下，眼底闪过一抹阴鸷。
“我倒是小瞧你了。”他低声自语，指尖无意识的摩挲着腰间的暗紫色玉佩。
玉佩上刻着繁复的纹路，隐约有流光闪烁。
那是在没回到墨家之前，他从地下城拍卖会买到的。
借以此物的力量融入阵法之中，借刀杀人。
若无此玉引走阴毒，必死无疑。
他要赤峰炘死。
但周垚的确是颗定时炸弹。
就看晏琅是否会在意了。
若是在意，他不介意出手相助引走阴毒。
但前提是，赤峰炘已经沦为废人。
这样的话，就算好了起来，她也不能再留在仙境了。
与此同时，在宣布今日比试到此为止后，柯乏离开仙试台，来到青染仙殿。
一进殿，就看见晏琅正在跟青染解释。
青染听得一愣一愣的，“所以这阴毒你们两个都知道？”
“嗯，你放心就是，焚雷剑接触到阴毒气息时我便传音给了她，阴毒没真的伤到她，主要的伤势在周垚那蓄力一击。”晏琅解释道。
可青染想不明白，“那这阴毒的迹象怎么来的？”
“我做的。”
柯乏一进来就回答了青染的疑问。
在青染惊愕的目光中，她走到书堆旁，“破解三十六针的书有吗？”
青染愣了下，“啊？有有有……我帮你找。”
两人在书堆中翻找了好一会。
直到原本凌乱的书堆变得更加一团糟后，才从角落那一叠书的最底部找到了破解针法。
紧接着在青染疑惑的目光中，柯乏飞快翻找到对应的针势，三枚银针落下，赤峰炘猛地张口吐出一大口黑血来。
晏琅翻手将一道血气注入她体内，为她补足损耗的血气。
行云流水的一通操作，赤峰炘一下子缓过劲来，抬手抹了一把唇上的血迹。
“好悬，还真是奔着我来的。”她轻吐出一口浊气。
“意料之中。”晏琅说着，递去一张清洁符，将赤峰炘身上的血污都清理干净。
青染听着这话，脑子一时半会转不过来，“不对不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毒是我用反杀三十六针中取了其中两针伪造的假象。”柯乏解释道。
举一反三，无师自通。
青染却摆摆手，“我不是问这个，我是问晏琅这又中毒又受伤的，整这一出是什么意思？”
柯乏见不是问自己，当即不再言语，将针收起，连带着书一块放到一旁去。
“墨离的事情仙尊知道吗？”
“知道，宸极仙尊继白芷玉之后派出的第二枚棋子，不过你不是让仙盟那边配合你，不要暴露他吗？”
“的确如此，不过这几年来，我并未配合他的计划，他原定的计划是潜伏在我身边，与我达到亲密无间的感情，再在合适的时机出手，对我一击毙命。”晏琅自然不会让他得逞。
什么时候得逞，取决于她什么时候要处理掉墨离，让魔族入世。
所以，墨离注定要做多年的无用功。
青染倒是明白晏琅的打算，也知道晏琅当时在云宫中与仙盟众人商讨的结果。
只是她不明白，“那他对赤峰炘动手做什么？”
赤峰炘闻言故作惆怅之色，长叹一声，“大抵是我觉得我和我家大善人关系太好了，有我在一日，他就挤不进来吧。”
她说这话时的语气莫名欠揍。
青染嘴角抽了抽，柯乏倒是能够做到面不改色。
在见过这两人青木破煞阵的‘英姿’后，她对两人干什么都不意外。
不过她们也知道赤峰炘所说不假。
在先前晏琅为了引魔族出手，故意在炎泽灵域散布出和赤峰炘闹掰了的消息的情况下。
墨离是唯一一个知晓晏琅召出了赤峰照雪，也要让赤峰炘免受责罚，讨要一个说法的人。
他当时可就在那之后让晏琅爆发了心魔。
所以任何人都会认为晏琅和赤峰炘是重修旧好的情况下，只有墨离绝对不会这么认为。
在他看来，两人的关系一直以来都很要好。
“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柯乏开口询问。
局墨离布了，她们也入局了。
但看晏琅的打算，墨离自然是不能得逞了。
“自然是不能被他白白算计了，我要让他心甘情愿的把这阴毒带走，为他的计划付出代价。”晏琅笑吟吟道。
睚眦必报，说得就是她。
柯乏了然于心，“那周垚呢？他可是莫名背了锅，估计这会正惴惴不安。”
“不会。”晏琅摇头，“别忘了白芷玉在赤日秘境对我出手时，周垚也是在场的一员。”
她相信凭此感受，周垚很快就能想明白其中关键。
接下来只需要等他主动前来就可以了。
柯乏倒是真忘了这回事，“原来一切都在你掌控之中，那换做其他人呢？”
“那就只能麻烦他们先背个锅了，反正等大小姐好起来，误会自然会解除，不过是以其他方式而已。”
对待知情人周垚和对待其他人的处理方式，还是有区别的。
柯乏点头。
好半晌没说话的青染却不知道走神想了半天什么。
缓过神来，忽然双手抱胸，朝柯乏投去目光。
“怎么了？”柯乏疑惑。
“刚刚看脉的也就你我，你刚刚为何要扎针制造出这个伤况？直接告诉我演这出戏不就好了。”青染一脸质疑的看着柯乏。
柯乏一听她在想这个。
看了眼赤峰炘，又看了眼青染。
“仙尊觉得自己可以演得好吗？”
“怎么不能？”青染挑眉反问，带着一丝不服气。
柯乏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道：“我记得四百年前……”
“诶停停停！不许翻旧账！”青染扑上前去就将柯乏的嘴巴死死捂住。
晏琅和赤峰炘的目光同时随着两人一动，眼中都带着一分好奇。
只是青染注定不会让柯乏将旧事说出口。
而柯乏，也只是提头一句，没有真的要说出口的意思，不过是提醒青染，自己会这么做的原因。
这么做也的确奏效，原本质疑她这么做的青染一门心思想让她闭上嘴巴。
甚至不惜威胁要给柯乏毒哑。
晏琅还抬手自荐了一下，“我可以依照仙师来配一副独一无二的毒药。”
“晏、琅！”柯乏瞪了眼拱火的晏琅。
赤峰炘弯眸一笑，“我也可以，仙师知道得，我们两个配合起来威力无双。”
“……”
殿内一片欢闹。
殿外，寻路来到青染仙殿外的周垚伸手欲要叩门，却又不知道在想什么，放下手去。
如此反复多次，迟迟没有做出决定。
他垂眸凝视殿门。
说实话，他在墨离面前有底气放狠话。
是出自他多年来的行事作风。
他有那个能力报复墨离，也相信晏琅如此聪明的人不会发觉不了其中的异常。
但他又有些担心，这一路走来回想起方才被控制的异常，他突然想起多年前谢意师兄的死。
白芷玉已然是暴露了，可她没有这样的能力操控别人，唯一的可能便是操控别人的另有其人。
而这个人现如今很有可能躲在墨离身后，加之数年来孤岛中墨离的种种异常表现，实在很难不让人这么想。
在周垚看来，晏琅应当已经发现了墨离有问题。
否则这些年墨离不计得失的付出，像极了当年的谢意对待晏琅。
哪怕知道他本身并不是这样好的人，晏琅或许也会对他态度更好一些。
然而没有，晏琅始终没有将他放在眼中。
周垚想，晏琅大抵是知道的。
可哪怕知道，他也能解释阴毒与他无关。
但蓄力一击的的确确是他所为。
那一击的力道落在当时毫无灵力护体的赤峰炘身上会造成多重的伤他清楚。
饶是周垚这些年来行事干脆利落，手段也是出了名的果决阴狠。
这一刻却也心生退却之意。
殿门没有被敲响，殿内已经各做各事的四人却都感受到了他的气息存在。
“晏琅，周垚在外面纠结很久了。”柯乏开口。
晏琅自然知道，“大概是当时大小姐血吐得太多，看起来伤势太重了，吓到他了。”
孤岛共处三年，她对独自一人撑起天炎派的周垚也有了全新的了解。
他不再是当年那般毫无城府、大大咧咧、情绪完全外露。
而是变得小心谨慎，遇到事情时在反复思考过后定下主意，会立即出手，十分果决，手段算得上是狠角色。
无论是对敌人亦或是对自己，他都下得去手。
孤岛时曾遇到过妖兽族群追击，众人因为先前才消耗了过多灵力，一时之间难以抵抗。
在晏琅选择为众人拖延逃命时间的情况下，周垚没有选择逃跑，而是原路返回回来与晏琅并肩作战。
在一头妖兽偷袭晏琅时，他扑出来挡住妖兽的攻击，手臂却被妖兽的毒液所腐蚀。
他干脆将全身灵力灌注于手臂，继而将手臂砍断，砸向妖兽群。
在手臂炸裂开来爆发出极为强大的灵力冲击的状况下，他与晏琅迅速脱离妖兽群的围攻。
这之后借助丹药养好手臂的他连夜返回到先前遇到妖兽群的地方，蹲守数日，在出现妖兽的那一刻，将养伤多日以来准备好用于报复的法器轰出。
那一夜，他直接将那妖兽族群尽数屠灭。
晏琅得知这个消息之后，盯着他看了许久，也只说出一句，“怎么不喊上我，光自己报仇了？”
她没有说他变了，也没有说安慰或是回忆的话。
她早知道，今日的周垚已经不是当年初入修仙界的毛头小子。
晏琅也并不认为这是什么可惜的事情，成长的道路上会失去许多。
但同样的，他也拥有了许多这些能力，此前失去之物所给予的教训，教会他不再因此而失去。
周垚只是成长了。
同样的，晏琅没有选择此时开口让周垚进来。
而是让他自己思考是否要选择进来。
推开那扇门，晏琅会给予一个真相。
而转身离开，那只能说明他暂且不是知晓真相的时候。
良久的沉默，殿内几人都对殿门之外的周垚翘首以盼。
突然，他动了。
殿门被敲响的声音传来。
青染连忙清了清嗓子，扬声道：“进。”
话音落下，殿门自动向内敞开。
周垚望进殿内，一眼便看见正在院中躺着晒太阳睡觉的赤峰炘。
柯乏正拿着一本医书坐在她身旁，而青染则是站在柯乏身后，教她如何解对应的针法。
晏琅则坐在殿内书桌前，看着书不断打哈欠。
这一瞬间，周垚确信了自己的推断是正确的。
他深吸一口气，踏入仙殿之内。
殿门自动关上的瞬间，青染便收起了那幅假装在指导的动作。
在周垚没来之前她的确是在指导柯乏针法，可看着周垚抬手又放下，反复不断，早就没了那心思。
柯乏虽然影响不大，但也的确学了不少，暂且先消化，不再学也罢。
赤峰炘则是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倒不是她不将人放在眼中，连理都不理一下人家。
而是她压根就没醒过，在晏琅在的地方，别说是周垚来了，就是赤峰?来了她都未必会醒过来。
至于晏琅，在殿门关上的瞬间随手将书一合，屈指轻叩桌面，“坐。”
不疾不徐的声音传来。
周垚步履沉重地走上前来，在经过赤峰炘身旁时下意识多看了两眼，脚步不自觉的放慢。
“放心吧，人没事，休息两天就好了。”青染解释道，毕竟赤峰炘此刻看起来真的很像昏迷。
周垚闻言多看了眼青染，语速极快道：“多谢仙尊。”
“不客气不客气，待会让我摸摸脸就行。”青染摆摆手，眼眸微弯。
周垚虽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还是点头应下，“好。”
他这一答应，根本不知道待会自己会看到多么震撼的场面。
此时此刻，他心中只想尽快知道答案。
走到晏琅面前落座，他张了张嘴倒是不知道从何问起。
“想先问墨离还是白芷玉？”
晏琅指尖轻轻摩挲着书脊，贴心的为他提供了选项。
周垚猛地抬头，几乎立刻作出选择，“墨离，他有问题对不对？他背后的人与白芷玉背后的是同一个人对不对？”
“对，你猜的没错。”
“这个人你是不是已经知道是谁了？”周垚眉头紧锁，声音带着压抑的急切，“在为我治疗之后，你曾被召去过云宫，是不是仙盟针对白芷玉勾结魔族一事询问了你当年的事情，推断出了那人是谁？”
晏琅点头又摇头，“前面没猜错，但最后错了，不是仙盟告诉了我幕后之人是谁，而是我告诉了他们这幕后之人是谁。”
她没有选择隐瞒，毕竟周垚也有知道真相的权利。
在他推开那扇门时，就意味着他能够知晓所有的真相。
“是谁？他又为什么要如此针对你？白芷玉不够还要派一个墨离，他到底想做什么？”周垚的喉结滚动了下。
于他而言至关重要的答案，让他难以抑制急迫的心情。
“是宸极，九州之主，万年前斩魔飞升的宸极仙尊。”
再次从晏琅口中听到这个名字，坐在赤峰炘身旁的柯乏早已是心情平静。
扬眸望去，再次聆听这个震撼的故事。
周垚早已是满脸震惊，不可置信的重复道：“宸极……仙尊？”
“嗯。”晏琅点头，“他连派两人的目的，想必你也都看见了，都和我有关。”
“他们想要剑骨？”周垚不大确信的问。
“想要剑骨也是，想要我死也是。”晏琅的回答超出周垚的预料。
看着她如此平静的阐述他人要算计她死，周垚脱口而出，“为什么？”
“有个秘密先告诉你，从九州飞升前往仙界的道路，早在万年之前便已经关闭，世上再无人能够飞升成仙，所有渡劫成功的修士都留在了下界。”晏琅语气平静的说出比之宸极要害晏琅更为震惊的事情。
“什、什么？”周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