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短兵相接
和贵人自从有了身孕之后,就安安心心待在自己宫中养胎,之前听过宫里很多胎儿养不到顺利生产的故事,心里自是惴惴,更加让自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但她一个异乡人,身边一个合用的宫女都没有,如果谁对她下手,她真的几无招架之力。好在大皇子一系的人,及时地在她身边挖了一条护城河,除了之前她用着的贴身宫女外,其余的人都换了个遍,布置了无数眼线。
顾韬晦对其饮食也比较上心,和贵人性格粗放,人也皮实,叫干啥就干啥,没什么过场,说起来还挺省心的。除了爱吃牛羊肉和牛乳制品这一点,稍微有点棘手,别的都还顺利。
今天顾韬晦用宫里惯常的做法炒了一道小牛肉,和贵人吃了赞不绝口,忍不住就多吃了几口。同时因为较咸,饭也多吃了几口,胃撑不住,不敢午眠,怕积食,于是去了丰贵人处,她也只得这个去处了。
刚进宛贞宫,就看到丰贵人正往外走,看见和贵人进来,忙道:“妹妹怎么过来了?有什么事吗?我正好要去懿嫔姐姐那里看看旻阳公主,不如一起过去?”
一连几个问题抛出来,和贵人也不知道该回答哪一个,就笑着应道:“那就一起去吧,我来这里也只是随便坐坐,并无要事。”
两人于是相携着来到飨宁宫,懿嫔正拿着一个小小的画册跟旻阳公主讲话呢。小公主快两岁了,正是对什么都好奇的年龄,对语言尤其敏感,说话很快,但学步上面就差了一些,现在还走不太稳。
看见两位贵人结伴而来,天性清冷的懿嫔也浮起了笑容,说:“两位妹妹好雅致,今天怎么这么闲?”
丰贵人笑道:“我本是要过来讨些花样子的,出门时正好碰见和贵人,就约了一起过来。”
和贵人也说:“好久没见姐姐,今儿顺风,过来看看姐姐和公主。”
懿嫔就笑道:“你不在安塞宫养着,还到处乱跑,动了胎气可怎么得了?”
和贵人大大咧咧地说:“没事,庄太医还让我多走动呢。我一个人闷在宫里,反而容易生事,不如出来走走。”
懿嫔也不扭捏,遂让宫女们赶紧好茶奉上,又拿出丰贵人想要的花样子,几个人一起叽叽喳喳地说起来。
和贵人天生对女红不感兴趣,顺着她们的话头聊了几句,就觉得头晕犯困,遂起身来跟奶娘身边的旻阳公主一起玩。
旻阳拍着和贵人已显怀的肚子叫道:“弟弟!弟弟!”
和贵人大为惊诧,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时候懿嫔和丰贵人也注意到了旻阳公主说的话。懿嫔面色微变,把旻阳抱过来,说:“旻阳,不要乱说,你怎么知道是弟弟?”
旻阳看懿嫔的脸色有异,哇地一下就哭出来了,也不说话,只是哭。丰贵人就在边上劝道:“小孩子说话,童言无忌,你也不用过分苛责她,她知道什么?”
和贵人心无城府地说:“没事,小旻阳,阿姨开心得很呢,承你吉言就好了。”
懿嫔见公主一直哭,就顺势把孩子递给奶娘,让她带下去哄。于是这才清静下来。
和贵人还沉浸在刚才的欢喜之中,说道:“都说小孩子具有慧眼,能看到我们看不到的东西,是不是公主也有这样的能力?”
懿嫔尴尬地笑道:“她就是刚刚学会了弟弟这个称呼,到处乱叫,不要当真就好。”
说着强行将这个话题扭转过来:“我们还是继续看花样子吧,和妹妹,你也过来参谋一下,丰妹妹喜欢牡丹花的款式,我则喜欢兰花的款式,你觉得呢?”
和贵人仔细看了一下,说:“这个妹妹确实不懂,要作判断也基本上是乱说。我自己喜欢呢,觉得牡丹更大气一些,关键还是看用在哪里。”
其实丰贵人是想顺着懿嫔的意思用兰花的花样,但和贵人天真不懂人情世故,直接站在自己这一边,反倒让自己不好处了,遂也笑道:“我开始觉得牡丹好,也是个人喜欢,但懿嫔姐姐说得也在理,这兰花清淡素雅,用在扇面上是最好不过的,就用兰花吧。”
和贵人也不在意,又不是自己用。她侧耳听了听外面的动静,说:“旻阳哭声止了,看来是哄住了,我去看看她,不要给小家伙留下什么阴影。”
懿嫔见如此说,也只好挽着丰贵人一齐向外屋走来。果然,旻阳已经开始在玩搅搅糖了,麦芽的香气弥漫在整个小屋中。
懿嫔突然笑道:“今天难得两个妹妹过来,不如都在飨宁宫用餐吧,我们也可以多说会子话。”
和贵人心中期许,毕竟爱热闹,丰贵人无所谓,于是答应下来。
和贵人在飨宁宫待了一下午,用完晚餐之后才回到安塞宫。但到了晚间突然腹痛不止,忙叫了太医过来,担心胎儿出什么问题。好一阵折腾,用了针,险险控制住了病情,说还要再观察两日。
此事传到大皇子耳朵里,他气得在书房里摔东西,骂二皇子:“老子还没有动手,你倒先跟我干上了。是欺负我们宫里没人吗?”
阴槊说:“王爷息怒,此事并未查清,也许是个意外。”
大皇子冷哼道:“意外?宫里从来没有意外。这事如果不是老二干的,你把我的李字拿来倒起写。”
阴槊却说:“如果是二皇子干的,那他的目的是什么呢?似乎现在并未达到他们要的结果啊。”
大皇子阴阴地说:“那是因为发现得及时,太医随时都提高了警惕,再就是和贵人体质好,保住了胎儿,才让他的阴谋没有得逞。”
阴槊皱着眉说:“我总觉得事情透着古怪。和贵人去懿嫔处,是临时起意,懿嫔留饭,也是现说起来的,有什么谋划肯定都来不及。我们要不要再观察一下,等事情明朗一点再说?”
大皇子挥手说:“不必了,我敢肯定一定是老二做的,只是真相没法还原。你不要拘泥于细节,从大处着眼。首先,他有动机,其次,懿嫔又是他的人,天时地利人和,如果是我,一定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时机。我太了解我这位兄弟了。”
阴槊问:“那我们该怎么做?”
大皇子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想了想,说:“之前我们一直计划做局王妃流产,把祸水引到老二身上,但一直等着看情况会不会有转机。现在时间越来越紧迫了,王妃流产的事情不能再拖了,趁这个当口,做一个局,把王妃的流产嫁祸给老二。之前还有老三这个选择项,现在不犹豫了,就老二。”
阴槊欲言又止,最后才答道:“好的,属于这就去筹备。”
和贵人身子差点流产的消息也传到了辅仁帝那里,大发雷霆,把顾韬晦叫去骂了一顿。顾韬晦不敢辩解,硬撑着等风暴过去。
好不容易,辅仁帝气泄完了,才说:“还好和贵人没事,不然你几个脑袋都不够砍!下去吧,把事情查清楚。”
顾韬晦找到庄太医,问究竟是什么导致了和贵人的腹痛。庄太医说:“事情就奇怪在这里,我们仔细询问了晚餐的菜肴,都没有问题,到现在为止,都不知道腹痛的元凶在哪里。”
顾韬晦一筹莫展,问道:“如果不是病从口入呢?是否是熏香、沐浴、触摸到什么东西?”
庄太医说:“这些我们都考虑过,关键是先要把引起腹痛的东西找到吧?但这痛就像是从天而降的,没有吃坏肚子,没有受过外力攻击,现在仍然是一团乱麻。”
顾韬晦问:“既然不知道病因,你又从何治疗呢?”
庄太医说:“只是先治标,扎了几针,又吃了几丸止痛药,病情就稳定了。也没有出现反复,感觉就像是演戏一样。”
顾韬晦想来想去,都没有想出一个好办法来。
仲青没有条条框框,他就乱出主意:“既然找不到原因,又没有酿成后果,不如乱编一个原因糊弄皇帝。”
顾韬晦长叹一声:“唉,还是用拖字诀吧。”
于是对庄太医说:“你继续查找一下病因,我也追一下食物来源,看看能不能查出真相。”
两个人各自分头行动。顾韬晦之前已经查过一次了,又再重新查一次,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仲青突然说:“会不会是两种东西结合在一起才有症状?因为和贵人用完晚餐后,到晚间才开始腹痛的,按说这个时候吃下去的东西已经消化完了。”
顾韬晦说:“这倒是个思路,只是如果真是下毒的话,那下毒之人一直要尾随和贵人吗?如果他有这个能力,何必等到今天才动手呢?”
仲青说:“如果是飨宁宫里的人动的手,那显然没法控制安塞宫的人第二次下毒,除非第二步是和贵人一定要吃的东西,而且是睡前吃的。”
顾韬晦眼睛一亮:“对,我去了解一下这个。”
去到安塞宫,问和贵人一般睡前会吃什么东西?和贵人说:“我睡前都会习惯喝一碗牛乳,这是自小养成的习惯。太医说,对胎儿身体也有帮助,所以并没有禁止。”
顾韬晦再次找到庄太医,把这个最新的情况告诉他,并说:“有没有什么食物跟牛乳结合会出现这样的症状?而且,最后还找不到痕迹。”
庄太医说:“我去顺着这个线索查一下。”
现在最大的嫌疑人二皇子,正悠闲地跟自己的谋士陈昇对弈。
二皇子笑道:“大哥可能想破脑袋也不知道我是怎么做到这件事的。哈哈,请君入瓮,哼,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陈昇说:“此乃连环计,现在还没有完全结束,如果不是从全局来看,是发现不了端倪的。”
二皇子夸奖道:“此计甚好,毫无风险,神龙见首不见尾,总算报了买凶暗算我的一箭之仇。”
陈昇说:“事情还未结束,只是把子布下了,对方是不是要按我们设计的思路走,还是两说。”
二皇子说:“这就是阳谋,就是要让他知道是我做的,但又苦无证据,才会彻底激怒他。我太了解我这位大哥了,一定不会吃哑巴亏的。小人心胸,睚眦必报,要的就是他来报复我。”
陈昇说:“此事最要感谢的,还是瓦肆这个组织。没有他们提供的药物,这事就不可能发生,也不可能进展那么完美。我现在唯一担心的是,他们没有提出合作条件,怕到时候狮子大开口。”
二皇子说:“无妨,只要我坐上那个位置,什么东西给不出去?”
与此同时,乾明宫里的辅仁帝也在跟舒公公讨论这件事。
辅仁帝说:“这件事怎么都透着那么点古怪,朕敢肯定这个手脚是老二做的,别的人没有这个条件。但是,他的动机是什么?朕还真有点看不清楚。”
舒公公说:“陛下圣明,二皇子再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对陛下的龙种下手,奴婢认为,二皇子此举恰到好处,既惹怒了大皇子,又让陛下不至于对他发火。这个火候拿捏也很讲究,增之一分则肥,减之一分则瘦。”
辅仁帝叹息着说:“他们兄弟斗来斗去,只要在规则之内,朕就睁只眼闭只眼,谁要是破了底线,那等待他的,就是出局的命运。”
舒公公回答道:“陛下英明。”
辅仁帝又道:“但老二他是怎么做到的呢?朕让顾韬晦去查,也是对此有好奇心,此事最难的地方在于,所有人都知道是老二干的,却抓不住他的把柄。另外,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目的是什么?是给朕敲一个警钟?还是打草惊一下蛇?这对他的夺嫡计划有什么样的帮助?”
说到这里,辅仁帝顿了顿,可能也觉得有点云遮雾绕吧。虽然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但内心深处,一直有驱之不散的忧虑。他喃喃地道:“这事啊,越来越有趣了。”
今夜无月,一条无首无尾的星河横贯天空,辅仁帝负手而立窗前,默默无语,意兴阑珊。
(二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