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离开医仙居之前,四人先后来到了大院里。
薛燕跑到了最前面,而司徒云梦则从韩玉的包袱里又分出一些细软,期间二女也聊了一些事,韩夜没有细听,他一边望着远方云雾缭绕的甘泉竹林、一边喝着醉仙饮,看了一眼薛燕,却见薛燕也是把一双水眸望着自己,二人目光一触、立刻躲闪开来。
薛燕见到韩夜这微妙动作,眸子里一阵失落,但也释然了。
毕竟她早就预料到会是这样。
薛燕甚至觉得有点欣慰,韩夜没有辜负自己披荆斩棘把他带到蜀山。
韩夜则低头心想:“燕儿,无论如何,我确实对不起你,你为我付出那么多,我铭记在心……可我不能同时喜欢两个人,如果我那么做的话,就对你更不尊重了,你能理解我吗?”
薛燕能理解,只是说,她又有点想要离开了。
毕竟,韩夜、司徒云梦、韩玉从小就生活在一起,可她不是。
她从来都是一个人。
很快,梦、玉二女分完了东西,四人打算离开隐竹林,韩夜御剑而起,把手伸向司徒云梦道:“云梦,上来吧。”
这次,司徒云梦却没有急着上去,她拉着薛燕过来,将薛燕推给韩夜,道:“燕儿跟你一起,我和小玉还没谈完事,我乘她的剑。”
韩夜和薛燕均是诧异地看着司徒云梦,在他二人看来,这不该是司徒云梦会做出的决定。
可她偏偏就做了。
韩夜不解地道:“你不介意?”
司徒云梦没有回应介不介意,她只道:“小玉和我说了,燕儿陪你来鸣剑堂救我时,你们就是一起乘剑来的,怎么,我就不能乘小玉的剑了?”
韩夜点点头,对薛燕道:“燕儿,既然如此,那你就上来吧。”
“什么叫做‘那你就上来吧’?你什么态度啊!”薛燕不满地双手叉腰,看了一眼司徒云梦,又看了一眼韩夜,嗔道:“姑奶奶还不走了!就留在这里陪老书呆子吧!”
韩玉过去挽着薛燕,温婉劝道:“燕儿姐,你别生我哥的气了。你和我哥江湖携手、患难与共,又一路上照顾小玉,还在鸣剑堂帮了梦姐姐那么大的忙,你就如同我们的家人啊!”
这些天被韩玉照顾,薛燕确实很舒服,也确实有家人的感觉,但她唯一不确定的是,司徒云梦和韩夜相处得更亲密之后,如何看待现在的她呢?
其实,司徒云梦想的很简单: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薛燕现在就走!
在经历过和韩夜独处后,司徒云梦很满足,任谁都看得出她的脸上隐隐显现出精神饱满、自信从容。
这都是找对了人所带来的奇妙变化。
和最初那个扭扭捏捏的司徒云梦相比,她成长了。
她越来越理解雪薇曾告诫她的话。
“薛燕到底哪里不好?”
耳听得韩玉不停地说薛燕这里好、那里好,她深感赞同。
如果不是薛燕在鸣剑堂真的把她当作同胞去骂她、打她耳光,可能她还是浑浑噩噩、昏头昏脑。
司徒云梦下定决心,对于薛燕,她惟有极尽尊重、用心包容,才对得起人家为大家默默付出。
司徒云梦走到薛燕面前,郑重地道:“燕儿,谢谢你在鸣剑堂把我打醒,你告诉过我,我要为自己活着……所以,我现在只说我自己的感受,我对你的感受。”
薛燕点头道:“你说。”
“你是我的第一个朋友,唯一的朋友。”
司徒云梦开门见山地说着,甚至说这话时都有些理直气壮。
薛燕正欲开口说:呆瓜和呆瓜妹难道不是你朋友吗?
幸好她打住了,她很快明白,韩夜是司徒云梦恋人、韩玉是司徒云梦妹妹,惟有她薛燕,才算是朋友。
萍水相逢,却愿意鼎力相助。
但司徒云梦有时候看起来笨,其实是大智若愚,她并不会故意说让薛燕难受的话,譬如在这种时候直接说“阿夜是我的恋人”,这些话都很排挤薛燕、会令她觉得不适。
这倒不是说司徒云梦一定比薛燕聪明,而是她能够以心换心、推己及人,她直觉觉得这么做不好,就直接不做了、不说了。
关键是,薛燕还挺吃她这套。
又听司徒云梦说道:“在神武寺,你带我逛街,陪我买东西,和我一起吃好吃的、玩好玩的,那时候,我觉得很开心,我没有想其他的事,就只想和你一起开心。”
薛燕点点头,纤眉舒展开来。
再听司徒云梦说道:“在鸣剑堂,我糊里糊涂的,不爱惜自己性命,是你在鼓励我,你提醒我要好好活着!你帮我骂纪文龙,帮我弄清楚事情真相!如果没有你,就算阿夜和小玉也帮不了我!”
“他们都不能够替代你。”
“你本来就很好很好!能和你做朋友,云梦三生有幸!”
“谢谢你帮助我们,燕儿!”
司徒云梦说着说着,情不自禁向薛燕鞠了个躬。
这辈子她除了十二岁给韩夜鞠过躬,这是第二次,弄得薛燕都特别不好意思。
但比起扬州那次司徒云梦委曲求全,薛燕完全懂了。
司徒云梦从来没有虚情假意过,她只是笨!
而之前是自己误会了、冤枉了司徒云梦,过度防备。
所以这次,司徒云梦的话还是挺打动薛燕的。
韩玉见薛燕水眸晃动,便趁热打铁道:“燕儿姐,你要是继续和我们在一起,就不再只是你和梦姐姐两人逛街了,小玉还可以给你们提包裹、提行李!”
司徒云梦则道:“我还有好多好多的东西想买给燕儿,只要燕儿不嫌弃。”
韩玉又笑道:“我们有两柄剑,四个人御剑刚刚好!”
司徒云梦跟着说:“御剑飞行,看遍世上风景,遨游四海,尝尽人间美味!”
韩玉又提醒道:“燕儿姐,有我和梦姐姐教你识字,医仙师叔送你的那本书,你就不用担心看不懂啦,我们一起来帮你!”
司徒云梦挽留道:“燕儿,你不要一个人孤零零的了,我们一起好不好?”
梦、玉二女轮番展开攻势,薛燕根本招架不住,彻底被她俩打败。
但薛燕认这个输,却认得很开心。
毕竟二女提出的那些事,也是她所憧憬的、她所追求的。
反而和韩夜没太多关系。
“真是被你们给打败了。”
薛燕双手环于胸前,故作无奈地道:“好吧,本女侠就勉为其难,继续当你们的军师呗!”
薛燕能感觉到,韩玉和司徒云梦都真心实意在接纳她。
薛燕更能感觉到,她不应该只是韩夜的军师,而是大家的军师!
薛燕本来也没想走,只是被韩夜冷言冷语弄得很不爽,所以要和他唱反调。
那么,既然司徒云梦和韩玉都极力挽留、极尽诚意。
这个呆瓜会不会也表示表示呢?
薛燕瞟了韩夜一眼,见他竟然毫不关心的在一旁喝酒?!
薛燕正待说话,韩夜冷淡地道:“云梦,小玉,别和她说那么多废话,她要喜欢这里就留着,天天给医仙前辈做饭,跟那个熊猫在一起玩泥巴。这也是她的追求,你们好歹也尊重一下。”
“少了个燕子在旁边聒噪,我也能好好安静一会儿。”
什、么?!
薛燕一听,火冒三丈高!
这个混蛋!
说话冷言冷语、一副欠扁模样!
居然还能被自己和司徒云梦同时喜欢上?!
真不知道自己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要跟他闯荡江湖!
“说姑奶奶聒噪是吧?”
薛燕气鼓鼓地跳到魔剑上,一掌把韩夜往前推了一步,道:“死呆瓜!姑奶奶就是聒噪!就是吵闹!!姑奶奶还非得乘你的剑不可!也别怪我路上吵到你了哈,那也是你自找的!给我好好御剑!你这个车夫!!”
“车夫?”
夜、梦、玉三人异口同声地道。
“当然是车夫!你这魔剑就是辆马车,我坐后头,你在前头赶!不是车夫是什么?!”薛燕灵眸圆睁,怒道:“莫名其妙地尽捡便宜!云梦漂亮老妹乖,大河之水天上来!你得了这么多便宜,不应该做点事吗?老老实实御剑吧你!”
司徒云梦和韩玉闻言皆笑。
韩夜也偷偷笑了,发自内心的笑,有时候他还挺喜欢被薛燕骂两句,提神。
于是,薛燕就还是像之前从蜀山去鸣剑堂那样,等魔剑起飞时,抓住了韩夜背后的剑鞘。
见那剑鞘经历几场大战已破旧不堪,她皱着纤眉对司徒云梦道:“云梦,这剑鞘太破了,你和呆瓜妹有时间也帮呆瓜补补。”
“好的。知道了!”梦、玉二人异口同声。
四人分作两剑缓缓飞出,逐渐加快速度,韩夜内力强于韩玉,因而飞得快一些,司徒云梦见他们与自己隔开了三十丈之远,又继续和韩玉谈道:“小玉,你说燕儿上次就是这么抓着我给阿夜织的剑鞘,御剑来鸣剑堂的,全程都没碰过阿夜?”
韩玉笑道:“当然,燕儿姐侠义心肠,我们一起去鸣剑堂找你,她把我引见给碧水宫那些姐姐们时,为了不让她们排斥我,还说我是她的妹妹,希望她们罩着我。”
司徒云梦敬重地点点头,又问:“我和阿夜去帮医仙找金凤羽这段时间,她和你相处得怎么样?”
“她可好了。”韩玉望着前方的流云,道:“本来她解了医仙前辈的毒,我问她,你这么关心我哥,不出去找吗?她说她就等你们回来……梦姐姐,我和我哥是亲兄妹、与你也情同姐妹,只有燕儿姐不计回报帮我们!”
司徒云梦点点头,从后面抱住韩玉,玉眸坚定。
本来和韩玉一起长大,有时候还睡一起,论心有灵犀,梦、玉二人其实远远多于当年的韩夜。
一切都变好了起来,如果这时候大家就接受薛燕离开,说实话,司徒云梦心里是肯定过意不去的。
司徒云梦和韩玉聊得差不多了,潜运风灵力,助韩玉跟上韩夜的御剑飞行,终于,四人二剑并立而行。
韩夜见梦玉二人赶上了,倒也放心。
突然发现薛燕竟在他后面抹起了泪,讽道:“古灵精怪,刚才还对我发一顿脾气,这会儿又委屈了?”
“才没有呢!”薛燕别着嘴道:“我是有点想师父了!”
韩夜错愕地看着她道:“师父?”
韩玉在一旁边飞边笑:“因为燕儿姐已正式拜医仙师叔为师了啊。”
夜、梦二人恍然大悟。
薛燕道:“长这么大,我爷爷算是我亲人,冯茹姐姐呢,我当时想拜她为师,她不让,非让我叫姐姐,其实我也没个真正的师父……那老书呆子虽然平日里嘴上不饶人,其实很照顾我们,我总觉得不认他做师父就这么走掉,一辈子都不会踏实。”
韩夜眉头一皱,道:“行了行了,说个没完,医仙前辈也不错,你现在认了他作师父,也可算半个蜀山弟子。”
“是啊。”韩玉笑道:“我师父是蜀山掌门,我哥的师父是真武长老,你师父是圣书医仙,大家都是同辈,挺好啊。”
薛燕和大家聊了两句,马上又开朗起来,笑道:“是挺好,想想你还没二十岁,就一群大叔老伯围过来喊你师叔,幸好我不用喊你师叔!”
韩玉笑道:“那按照辈分,是有很多师侄要叫你师叔呢,燕儿姐。”
薛燕连忙摆手道:“别别别!千万别叫我师叔!一想到几十岁的糟老头还要叫师叔,把本姑娘都叫老啦!”
司徒云梦也笑道:“燕儿放心,我们都不说你被医仙收为徒弟,不就没人喊你师叔了?”
薛燕对梦、玉二人说:“也是,老书呆子也没认自己是蜀山派,你们回去千万别说他收我当徒弟这事!”
“嗯。”司徒云梦和韩玉双双点头道。
韩夜见三女聊得越来越开心,心情就更为舒畅了。
他原先最担心的就是一旦韩玉加入,司徒云梦和韩玉走得太近,薛燕会被冷落,而自己又不可能过分关心,最终会令薛燕受委屈离开。
好在韩玉和司徒云梦都格外善良,三人又自小一起长大,就算韩夜不亲自去照顾薛燕,二女也自然而然和薛燕走得更近。
韩夜望着天边的白云,清眉舒展,对三女道:“既然暂时没事了,我们先不急着回蜀山吧,九州之大,何不结伴去游历游历呢?”
“好!”司徒云梦、薛燕、韩玉齐声应道。
韩夜被三女吓了一跳,但仔细一想,司徒云梦老早就想出鸣剑堂游历了,薛燕也想出去玩玩,自己的妹妹也刚下蜀山,她们当然都想去玩。
但韩玉喊完以后,又小心翼翼地看着众人,道:“可是……我们要不要先回去报个平安啊?”
薛燕道:“报什么平安?那两个老伯都回去了,他们不就去报了平安吗?咱们现在都好好的,这么早回去干嘛?”
韩玉道:“守正师叔和元云师叔离开前,还不知道我哥是不是解毒了啊,万一担心呢?”
薛燕没好气地道:“所以说你是呆瓜妹!他们之所以放心走,把呆瓜留给我师父,就是相信我师父能治好,否则早把呆瓜带走了,还留在那等死啊?”
司徒云梦环着韩玉的腰道:“妹妹,八年前你说要带我去找阿夜,还没去成我们就被迫分别,我们赶紧去玩吧,要好好珍惜在一起的时光!”
“好吧。”韩玉舒展柔眉道:“其实小玉也很想出去看看,那就全听哥哥姐姐们的啦。”
于是,众人掉转方向,在空中适意飞行,看遍脚下名山大川、新村旧城,锦绣河山尽收眼底,累了的时候就飞到山上或者湖边,坐下来吃点干粮。
偶尔,也会下到某个城镇去品尝一下当地特产。
这一天过得很快,快至黄昏时,众人才在一片红白相间的月季花丛中停了下来。
当时日光渐暮,天边有红霞升起,成片的月季花恍如娇艳的海洋,在微风中向韩夜等人友好招手,花丛上多有彩蝶飞舞,五颜六色的艳丽更是点缀了这片花丛。
如此人间美景,令司徒云梦心驰神往,她第一个下了剑来,踏着莲步走进花丛里,轻抚那些娇柔的鲜花。
韩玉收剑回鞘,随司徒云梦赶去。
微风吹来,月季们纷纷迎风摆动,似乎在迎接着司徒云梦和韩玉的到来,翩然起舞。
韩夜则望着远处的佳人,打开酒开怀畅饮,美景犹在,人生几何?
薛燕心情也格外地好,但看了看天色,对韩夜道:“云梦真是,快天黑啦,该找个城镇歇脚了,总不能让大家都睡在花丛里吧?”
尽管这样,她也没去打扰云梦赏花。
这时,司徒云梦似乎想到了什么,起身问韩玉道:“小玉,对了,这里是何处?”
蜀山经楼里有很多记载九州地理的图志,韩玉细细回忆了一番,对司徒云梦道:“梦姐姐,这里是何处小玉尚不清楚,但小玉在飞行时看到这附近有座很大的古城,没记错的话,那里就是商丘。”
“商丘?”司徒云梦睁大玉眸问道:“就是那宋国故城所在?”
韩玉对司徒云梦道:“正是啊,姐姐。”
“嗯。”司徒云梦似是明白了什么,默然点点头,向着月季花丛的尽头走去。
韩玉不明所以,问道:“梦姐姐,你要去哪?”
司徒云梦挽着披帛,在灿烂飞花中回过头,香发如九天星河飘散,玉眸似春波流水荡漾,她对韩玉道:“早听说宋国故城旁有处青陵台,我正想去那里看看。”
“是吗?”韩夜走了过来,道:“云梦,你既然想去,不如我们陪你一同前去吧?”
薛燕也没有强加阻止,只道:“好吧!别弄太晚,等下我们还要去商丘投宿的!”
没走多久,穿过一小段树林,众人看到了一座高达数丈、古老斑驳的石台,以及它旁边依附的一些老旧建筑。
天色愈见昏暗,建筑中已亮起数盏灯火,看来这里虽失落已久,却还有少数人居住。
好像能隐隐听到呼唤声?
司徒云梦循着只有自己才听到的声音,登上石阶,素袖拂过栏杆,心中思绪万千,上了台去,却见台上空无一物,她有些失落和怅然。
而后她凭栏眺望远方,片刻之后,似是发现了什么,却又柳眉一蹙、闭上美眸,眼角泛起了珍珠般的泪花。
薛燕不忍心打扰她,小声问:“云梦啊,怎么?这地方你以前来过?触景生情?”
司徒云梦摇摇头。
还是韩夜看出了真因,他朝着司徒云梦的视线望去,道:“是因为那树。”
薛燕和韩玉闻言,这才注意到台前十丈处有两棵梓树,这两棵梓树不同于其他树,它们的根部相互缠绕,它们的枝条相互交错,颇像一对相互依偎的夫妇,周围除了这对树便再无其他草木,伴着黄昏的残阳,令人顿生凄凉之感。
韩玉点头道:“看来,姐姐听到的呼唤声来自这里。”
司徒云梦月眉轻蹙,颇为动情地吟诵道:
“青陵台畔日光斜,万古贞魂倚暮霞,莫许韩凭为蛱蝶,等闲飞上别枝花。1”
司徒云梦把手轻放胸前,泪已洒满衣裳,韩夜问道:“云梦,这首诗是什么意思?”
司徒云梦望着那交织意浓的情树,并没直接回答他,只黯然道:“阿夜,你可知那树叫什么名字?”
韩夜点头道:“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此地临近商丘,想必这正是连理枝。”
司徒云梦柔声道:“嗯,此树名曰‘相思树’,亦作‘连理枝’,传说战国时宋康王有一舍人叫韩凭,他的妻子何氏生得貌美如花,宋康王垂涎何氏的美色要强占于她……”
“诶,等等!”薛燕没等司徒云梦把话讲话,便看了夜梦二人各一眼,调侃道:“一个姓韩,一个貌美如花,你在说自己啊?”
韩夜冷声道:“你别强行把这个故事往我和云梦身上套好不好?”
薛燕朝他吐了吐舌头说:“就要!姑奶奶高兴!”
韩玉则道:“我们听梦姐姐接着说吧。”
司徒云梦见大家想继续听故事,又道:“韩凭和何氏十分恩爱,他不愿自己的爱妻被康王夺走,便多番抗阻,而宋康王却是个暴君,他囚禁了韩凭,还逼他做苦役之事,韩凭万念俱灰,以死相抗……”
韩夜听了深有感触,温声问道:“韩凭就此死了,那他妻子怎么办?”
“他妻子?”司徒云梦凄婉地叹息着,就好像那女人就是她一样,只道:“何氏见夫君已死,悲伤不已,哭了三天三夜,那日,她穿着最为好看的衣裳,把自己装扮得十分美艳,假意和康王说要登台接受他纳妃的请求,上了台后,她向天拜了拜自己的夫君,然后毅然决然地跳下青陵台,与韩凭同赴黄泉……”
司徒云梦忧伤说着,玉眸里隐隐生出一股柔情,她道:“何氏死前也曾留书一封,请求康王为他们夫妇合葬。”
韩家兄妹听到这里皆心生怜悯,连一向多话的薛燕也不再打岔,而是皱着纤眉问道:“后来呢?宋康王大发慈悲了吗?”
“他怎会大发慈悲?”
司徒云梦扶着石栏,望着相思树,道:“那宋康王见何氏骗了他,竟与韩凭同生共死,不由大怒,非但没接受何氏的遗愿,还下令将两人的坟墓分到五里之外,希望让他们死后也永远无法在一起。”
薛燕一听,握紧粉拳、义愤填膺地道:“这个可恶的暴君!人家夫妻都死了,还干这种缺德事!当心生孩子没屁……没鼻子!”
众人望着薛燕,都笑了笑。
薛燕还是那么义气为先、还是那么诙谐有趣。
司徒云梦情绪稍缓,接着道:“后来不知何故,韩凭和何氏的两座坟头上皆发出树芽、长成大树,两树之间像是受了什么牵引,每日彼此便拉近数尺,日积月累,两树竟拉着双坟齐聚在这台前,树根缠绕,枝叶交互,就如同夫妻一般相依相伴。”
“后人为他们矢志不渝的爱情所感,便将它们命名为‘相思树’。”
韩玉感怀道:“怪不得梦姐姐要来这里,原来这里竟有如此动人的传说。”
司徒云梦柳眉轻蹙:“你和阿夜都不在的那段时光里,我常常独自与鲜花琴棋为伴,也常读书吟诗,每每读到一个动人的故事便会很感动,而韩凭和何氏的这段故事,对我而言感触尤深……”
薛燕闻言忽然沉默了,心想:“梦梦,我总是误解你,你那天在鸣剑堂要抹脖子自尽,并不是任性,可能在你们大家闺秀的心里,忠贞比死更重要吧。”
其实司徒云梦确实很美,身上也很香,从前薛燕只是过分防备着,当她越来越了解司徒云梦的内心也同样善良后,她感觉自己也快要沦陷了。
回想起最开始她把司徒云梦骂得委屈巴巴、眼泪直流,就觉得自己很过分。
所以司徒云梦现在在她面前哭,她就很容易心软,总觉得欠着人家一点什么似的。
而司徒云梦则看向韩夜,心道:“阿夜,你可知,我为何如此在意这个传说?其实,为了你,我可以做那个何氏,但是,我不希望你是韩凭。”
薛燕看了看天色,夜幕降临,空中已有点点星辰,于是对众人道:“天已经黑了,走走走,去商丘逛逛,吃点东西!”
众人点头称是,便下青陵台,去往商丘的宋国故城。
注释:
1“青陵台畔日光斜……等闲飞上别花。”——《咏青陵台》,出自唐代着名大诗人李商隐,讲的是韩凭和他爱妻何氏(又称花氏)的爱情悲剧,点点滴滴,化作相思树、连理枝,这个传说正出自商丘。另:关于相思树韩凭和何氏的传说,笔者经多方考证,略作了一些修改,文中略有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