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族的男子在婚前都会被长辈赐于通房。
紫心生得貌美,最初也是很得三爷喜欢,可这个男人风流多情,宠爱也不过须臾之间,没几个月就淡了。
后来魏氏入府。
魏氏是老太爷亲自给小儿子挑的儿媳妇,无论门第还是性情样貌都不差,再者她是正妻,三爷自然不可能像对通房那样随意怠慢。
紫心越发成了透明人。
她是个安分守己的,规规矩矩的伺候主母,不敢越雷池半步。
失身于二爷,是个意外。
二夫人黄氏是妯娌中出身最差的,却最得丈夫喜爱,自卑又自大。林氏向来跟她不对盘,魏氏性子最柔弱,就成了她欺负的对象。
端茶倒水,捏腰捶腿,抄录经文。
可劲儿的折腾她。
那时候黄氏刚生了嫡长孙秋明轩,风光无两。
老夫人对她做的事睁只眼闭只眼。
谁料报应很快就来了。
一次秋仲文喝醉了酒,把紫心认成了紫苏。
第二天她匆匆回去,被魏氏撞了个正着。
紫心只觉天崩地裂,直接跪了下来,不知道该求饶还是请罪,只小声啜泣着。
彼时魏氏已怀孕,原本是想凭着肚子里这个孩子,能有几分说话的权利,去把紫心要回来,也免得她继续受黄氏的磋磨。
可惜晚了一步。
“你起来吧。”
魏氏知道紫心一向本分,绝不可能做出秽乱内闱的事,也没有责怪的意思。
紫心没敢起,“夫人,奴婢不是故意的,二爷认错了人,可奴婢不敢叫,怕惊动了二夫人,她会杀了奴婢的…”
黄氏能容忍丈夫身边有别的女人,却绝对不能允许他偷吃,而且还是三房的人!
老夫人明显偏心黄氏,这件事如果闹大,二老爷顶多被骂几句,紫心就惨了,没准儿还会被冠上心术不正,挑拨兄弟的祸水。
她是孤儿,没有娘家人撑腰,又没有名分,府衙名册上她也只是奴籍。就算‘病死’在内宅,也不会有人替她鸣冤。
民不举,官不究。
紫心不想死,只能咬牙忍着。
三夫人心善,或许她还有一条活路,大不了被逐出府去。
“我知道。”
魏氏知道黄氏的脾气,“你先起来。”
紫心颤巍巍的站起来,仍旧在哭。
魏氏看着她,“男人喝醉了什么样,我清楚。就算一开始眼花认错了人,也不可能一直糊涂下去。醉酒,不过借口而已。”
紫心没说话,越发惶恐了。
“幸你机灵,先回来了,否则等二爷醒来,再惊动了二嫂,你就没命了。”
男人若真的醉得糊里糊涂,纵然天仙美人在前,他也有心无力。
秋仲文如何不知怀里人是紫心?只是色欲上头,对方又不敢反抗,他才肆无忌惮罢了。
老夫人偏心,黄氏横行霸道,秋仲文岂会不知?默认等于纵容。说到底,他自己也没怎么把庶出的三弟当回事。
“我晓得你无辜,可我在这府中的境况你也清楚,老夫人那里,我是说不上话的。你失了身,心中忧惧,日后在三爷面前也难免露出破绽。二嫂若还要刁难,也难保不会重蹈昨夜覆辙,你不能再呆在府里了。”
紫心又扑通一声跪下,“奴婢愿意走,请夫人给奴婢一条活路,奴婢一定将此事守口如瓶。”
魏氏怜惜她,和她在老夫人面前唱了出双簧。
紫心哭哭啼啼的说伺候不了三爷,魏氏故作生气,骂她不知感恩。
老夫人的脑回路确实奇葩,她不喜欢庶子,自然也乐得见魏氏不痛快,自己不待见的庶子被个丫鬟嫌弃,她心里更舒畅了,便允了紫心出府。
只是没想到,紫心居然怀孕了。
她已经许久不曾侍奉过三爷,肚子里的孩子只能是秋仲文的。
魏氏说到这里,眼神暗了暗。
“她走的时候,我给了她五十两银子,希望她能找个营生,养活自己。却忽略了,一个女人,没人庇护,该如何求生呢?更何况是一个美丽的女人。”
紫心托周大娘把沉香送来秋府的时候,留了封信,短短几句话,道尽了她七年心酸。
当年她拿着银子离开,却不幸被抢,若非被一个进城卖山鸡的猎户相救,她连清白都保不住。后来她就嫁给了那老实的猎户。
婆母见她嫁妆不菲,对她很是热络。
可她产女后迟迟没有再孕,婆母就越发刁刻起来,对她的女儿也不好。
紫心因没能给丈夫生下一儿半女,心中十分愧疚,常年积郁在心,终于在丈夫意外身亡后爆发了。
她病重之时,婆母想偷偷把女儿给卖掉。
那天婆母出门就是去见人牙子的,她自知命不久矣,无法护佑女儿,万般无奈之下,只能求助三夫人。
“一个私生女,想要认祖归宗,哪里那么容易?”
魏氏看向秋明月,目光意有所指。
沈氏还是生了儿子的,到死也没名分,女儿还是占着别人的身份才能上族谱。
沉香就更不可能成为名正言顺的秋家姑娘了。
紫心在发现自己怀孕后没有回来,就是害怕那晚的事情被追究。
秋府的姑娘,怎能有一个如此不光彩的生母呢?这个孩子的存在,也会让三爷颜面尽失。
最好的法子,就是母女俩一起处理掉。
“她娘已经死了,就算当年的事情被翻出来,她无法有一个正大光明的身份,说是秋府的远亲,也能提一提身份,我不信你当时没想到这一层。可你还是起了私心,让她从一个千金小姐沦为奴籍,还险些害她犯下人伦大罪。三婶,你也是女人,这个世道对女子有多苛刻,你难道不知?”
“如果这一切真的发生了,沉香只有死路一条。”
“当年你能体谅紫心,愿意救她一命,可为何偏偏要对她的女儿如此狠心?哪怕你袖手旁观,也好过将一个无辜的孩子推入火海。”
“午夜梦回,你不会良心不安吗?”
魏氏被最后这一句话刺激得眼眶红了。
“良心?你以为我想做这个恶人吗?自从我嫁进秋家,婆母苛责,妯娌欺压,丈夫花心,你怎么不问问他们的良心在哪里?我自问从未作恶,却受尽委屈。那些作恶的人,却越过越好,凭什么?”
“黄氏最得意的,不就是她有个对她百依百顺的丈夫,和天才儿子么?我就是要让她知道,她的丈夫不止觊觎兄弟的女人,还背着她有了私生女。我看她还如何笑得出来。”
魏氏眼神恨恨,咬牙切齿。
“男人都一副德行,越是得不到的越是惦记。紫心与他有过一夕之情,却转眼就消失无踪。他如何不恼?沉香长得像她娘,天长日久,我不信秋仲文不动心。黄氏岂会应允?最好的法子,就是让沉香跟了秋明轩,秋仲文再怎么样也不会跟自己的儿子争女人。”
“等他们生米煮成熟饭,我再拿出紫心的遗书。”
“秋明轩从小就是天之骄子,若是和自己的亲妹妹犯下不伦之罪,这个污点将一辈子跟着他,永远也洗不掉。”
“秋仲文酒醉强迫自己弟弟的女人,德行有亏,黄氏狭隘,必然依依不饶。”
“届时夫妻反目,儿子一蹶不振。他们二房就彻底完了。只有这样,我的明琦才有出头之日。”
她说着就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出来了。
“至于沉香…沉香,她原就不该存在,死了正好去陪她的母亲,省得活在这世上受罪。不该存在的人,就该死啊。”
魏氏突然直勾勾的看着秋明月。
“你也是不该存在的孽种。你占了别人的身份,背负了一条人命。你跟我谈良心,你自己呢?午夜梦回,可曾听见那个孩子的哭声?”
“秋明月,你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