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明珍有些恍惚。
“李嬷嬷会死吗?”
“当然不会。”
秋明月眼底暗光一闪而过,“她既是祝府的家生子,儿女必然都在府里谋生。此事主谋是许如烟,她只是听命行事,如果让她抵了命,她的家人表面不说什么,心里必然是记恨的。祝晗哪里舍得给心上人留下这么大的祸患?顶多就是赶出府去,或者送到庄子上做苦力。”
秋明珍嗯了声,也不知道是松了口气,还是苦涩。
她差点把命都搭上,就只换来了这么个结果。
秋明珠也沉默。
她想起了自己曾经想用水仙花汁让秋明玉脸上起疹,买通春雪的事。
因为秋明月的干涉,计划也没成功。
她只损失了两百两银子,春雪却被贬去做粗活。
生在阶级之上,便意味着可以为所欲为。
有些恶,根本不需要付出代价。
“这是一个机会。”
秋明月说,“经此一事,李嬷嬷的家人必定仇恨许如烟。二姐只需要对这些人略施恩德,就能收买人心。”
其实只要秋明珍敢和离,把许如烟和李嬷嬷送交官府,祝晗就会为自己的色令智昏而付出惨痛代价。秋明珍也根本无需委屈求全,诸多谋算。
这何尝不是一种悲凉呢?
秋明珍抱着女儿,到现在,这孩子还没取名。
秋明珠站起来。
“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秋明月送她到门口,突然道:“往事既不堪回首,那便都忘了吧,莫再重蹈覆辙就好。”
秋明珠张了张嘴,露出一个略显苍白的笑,转身离开。
秋明珍在庆宜公主府住了半个月,估摸着身体应该养得差不多了,祝晗再一次登门。
秋明月眼见她有些心软,握住她的手,说:“再等等,至少得等你坐足了月子。”
秋明珍对上她鼓励的目光,心中的浮躁渐渐沉了下去,点头。
“好。”
祝晗再一次吃了闭门羹,心头多少有些火气。
祝夫人也不悦。
“晗儿都主动去接她了,她竟还蹬鼻子上脸了,还是大家闺秀,这般不给自己夫君颜面,小家子气。”
祝老夫人瞥她一眼。
“就许你儿子作孽,不许人家有脾气?”
秋明珍这个孙媳妇,祝老夫人还是挺满意的,出身大家,容貌性情都好,主要是听话。不像许如烟,矫揉造作,只会用眼泪博取男人同情。
她也知道,因着自己把许如烟要了去,儿媳心疼,便迁怒到秋明珍头上。
祝夫人被驳斥,脸上有些讪讪的,嘴上依旧不肯服输,“常言道夫为妻纲,晗儿已经放下身段去赔罪,明珍还抓着不放,也过于任性了些。”
祝老夫人心中自然也不满,可她一把年纪了,多少也看出些门道。
“那是公主府,你以为这么好进呢?明珍受了这样大的委屈,心中怎会毫无芥蒂?况且她还在坐月子,有娘家姐妹陪着,自然比晗儿这个心属他人的周到。”
祝夫人闭了嘴。
祝晗自知理亏,心头郁气也散了大半。
“那孙儿该怎么办?”
祝老夫人沉吟片刻,“备上厚礼,先去秋府,向你岳父岳母请罪。诚心保证,将来一定会好好对待明珍,再送信去公主府。一定要情真意切,字斟句酌。明珍现在是怕了,你得拿出态度来,她才能放心继续跟你过日子。”
祝晗听了她的话,备上厚礼,去了秋府。
林氏提前给黄氏提了个醒,“祝家登门,想来府里的事已经处理干净。不过明珍还在坐月子,她虽不是你亲生的,到底叫你一声母亲。你若觉得这女儿无足轻重,别人自然会轻慢了她。她过得不好,你脸面上也无光。咱们家的姑娘也是金尊玉贵长大的,又没有高攀了谁,凭什么让人这样作践?”
自从秋明轩被流放,黄氏在妯娌之间就不大抬得起头来。
从前她嘲笑林氏生不出儿子,还得捏着鼻子养一个外室生的。可如今看来,无论谁生的,不都在她名下么?将来出息了,林氏自然风光。
反观自己,儿子若不能脱罪,就只能靠秋明珍和秋明珠了。
黄氏后知后觉发现,林氏是在提点她。
凡事不要做绝,也给自己留条后路。
只是两人明争暗斗快二十年,黄氏说不出感激的话,只僵硬着表情应了声。
林氏也没想要她感恩。
只要她别拖了后腿,让秋明月一番苦心白费就行。
祝晗这罪赔得并没有那么顺利。
老丈人秋仲文端着架子,漫不经心的说:“我秋家不说望族,好歹也是簪缨世家,府里的姑娘最起码都是明理之人,不想到了祝家,竟受此委屈。”
黄氏语气更重。
“姑爷有怜香惜玉之心,这原本也不打紧。却忘记了妻为尊,妾为卑,偷为罪。若是传了出去,怕是你祝家清名不保。”
祝晗背脊冒出了冷汗。
“以往都是小婿,已经痛改前非,还望岳父岳母大人宽恕。”
秋仲文问,“如何痛改前非?”
祝晗稳了稳心神,“那女子原是我表妹,有青梅之谊,我总觉得对不住她,日常难免宽纵…”
话未说完,黄氏便冷哼一声。
“你倒是长情念旧。”
祝晗不敢反驳,等她气消了才道:“是小婿从前糊涂,家中长辈也已训斥过。祖母做主,纳了如烟进门,日后便在她跟前听训,决不许出现在明珍面前。将来生了孩子,也都交由明珍抚养。”
简而言之,就是让许如烟做个生育机器。
黄氏依旧冷着一张脸,讥讽道:“做贵妾?”
祝晗小心翼翼,“她毕竟是官家之女,出身也不差…”
“官家女,能做出这等丑事,也不知这是许家的家风,还是你祝家的家教。”
这话就重了。
秋仲文没有阻止的意思,任她发挥。
祝晗脸色变了变。
“岳母…”
黄氏冷声截断,“不用说了,她未婚先孕,又欲害我女儿性命,本该浸猪笼。可我女儿心善,又刚生产,为了给我外孙女积福,也不好叫她赔命。可就此轻轻放过,未免太过便宜了她。贵妾甭想,顶多做个良妾。”
祝晗失色,“这如何使得?”
黄氏一拍桌子,怒声道:“你们俩干出这样的丑事,又使出这样的毒计,险些要我女儿命丧黄泉,我没报官已是宽容,你不识好歹,还想得寸进尺。祝晗,你真当我秋家没人了吗?”
祝晗心中一震。
他原以为秋明珍生母已逝,出嫁近一年也就回门那日回来过一次,在家里应当不太受重视。
便是那天晚上,黄氏这个嫡母也未现身。
却不料今日黄氏竟这般维护她。
“岳母息怒,小婿不是这个意思…”
“我不管你几个意思。”
黄氏余怒未消,拿出她往日的嚣张气势来,语气坚决,“你要纳妾,可以,但我女儿是你祝家八抬大轿娶回去的。成婚尚不足一年,你就想弄个贵妾来给她添堵,叫她颜面何存?要么就按我说的,许如烟只能做良妾。且生下孩子后,你不许见她。要么,就和离。我秋家再不济,还养得起一个女儿。”
最后这两句,连秋仲文都惊了。
祝晗更是瞳孔一缩,和离的话,许如烟干的事肯定就瞒不住了,只有死路一条,他的前程也会毁于一旦。
直到此刻,祝晗才惊觉自己根本没有底气要求秋明珍乖乖的跟他回去。
祖母拿前程威胁,只是嘴上说说罢了,他心知肚明。
可秋家就未必。
而他心里,并不是那样无所谓。
祝晗额上浸出冷汗来,心中百转千回,已做了决定,扑通一声跪下。
“谨遵岳母之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