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汪瑾轩。今日这仇——”
丁鹏被按在醉仙楼二楼斑驳的梨木长桌上,指节因用力过度泛出青白,乌发凌乱扫过狼藉的杯盘碎瓷,眼底燃着淬了冰的怒意。
未等骂声落地,汪瑾轩已垂眸拨弄腰间九环刀穗,鎏金袖扣在摇曳烛火下泛着冷冽的光,声线漫不经心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把裤子扒了。”
“你玩不起!”
丁鹏余光瞥见楼下仰头张望的酒客,喉间滚过一声闷吼。
为首番子甩着牛皮鞭逼近,铁环撞击声混着楼上传来的琴弦绷断声,惊得梁上灰鼠吱呀窜进帷幔。
三双手同时扯向他腰带时,他忽然看见邀月斜倚在朱漆廊柱旁,指尖正绕着方才从他发间抽走的银线,月白裙裾轻扫过满地残羹,眼尾微挑似笑非笑。
“汪瑾轩!你——”
话未说完,腰间革带已“崩”地断裂,铜扣迸飞出去砸在墙上。
丁鹏腰部猛地发力试图翻转,却被番子按住肩胛骨压回桌面,粗粝的手掌扯开中衣系带时,他听见布料撕裂声混着自己急促的呼吸,后槽牙几乎咬碎。
“西厂就这点下作手段?!”
“手段?”
汪瑾轩忽然轻笑出声,上前两步用靴尖勾起他下颌,烛火将他狭长眼尾的阴影投在墙上,形如刑房鬼面。
“对嘴硬的疯狗,就得用驯狗的法子——”他指尖划过丁鹏绷紧的脖颈。
“看清形势再龇牙。”
“我、我错了!”
丁鹏额角青筋暴起,冷汗混着酒渍顺着喉结滚进衣领,余光瞥见楼下酒保举着烛台的手在发抖。
他忽然想起江湖传言西厂剥衣刑讯的羞辱性,喉间泛起涩意。
“不该嘴贱……求汪大侠高抬贵手!”
“停手。”
鎏金铃铛随手腕动作轻响,番子们如提线木偶般瞬间退开三尺。
汪瑾轩扫过丁鹏半敞的衣襟,目光在他膝侧旧疤上顿了顿,忽然转身拉住邀月的手,指尖摩挲她腕间银镯。
“看好他,别让他跑了。”
“是,少爷。”
为首番子握拳应命,甲胄碰撞声惊得丁鹏肩膀骤缩——他仍盯着自己散落在地的外裤,耳尖因屈辱烧得通红。
汪瑾轩拽着邀月走向楼梯时,忽闻楼下传来倒抽冷气声。
他抬眸扫过围观酒客,忽然松开邀月的手,负手而立笑意吟吟。
“各位继续用酒,方才不过是……”
他指尖拨弄腰间玉佩。
“给朋友醒醒酒。”
烛火晃过他眼底冷光,酒客们却觉浑身发寒,如避瘟神般纷纷后退。
“想用此人?”
邀月任他牵着穿过人群,嗅到他袖中若有似无的味道,忽然侧头看他。
汪瑾轩指尖轻叩栏杆,听着楼下掌柜赔笑驱赶闲人,忽然低笑。
“三招内逼我使出七分内力,断筋三年仍能把‘天外流星’使成这样——”
他转身望向二楼狼狈的身影,丁鹏正扯过桌布盖住下半身,指节捏得发白却仍盯着自己,眼底怒意未消却多了几分隐忍。
“这等韧劲儿,不当刀可惜了。”
邀月挑眉:“你应该不爱用带刺的刀。”
“带刺的才趁手。”
汪瑾轩指尖拂过她鬓边碎发,烛火将他侧影镀上暖光,语气却带着几分晦涩。
“何况……他还有潜力没被发掘。”
月光将青石板路浸成冷银色,邀月的广袖扫过汪瑾轩手背时,他忽然伸手扣住她指尖。
她指尖冰凉,像刚从雪堆里捡出来的玉簪,却在他掌心轻轻颤了颤,终究没有挣开。
邀月侧头看向汪瑾轩,眼尾微挑,唇角似笑非笑:“明日我便准备走了。”
“其实可以多留几日。”
汪瑾轩侧头看她被月光揉软的侧脸,檐角灯笼在远处明明灭灭,将她睫毛的影子投在眼下,像栖着两只振翅欲飞的蝶。
邀月垂眸盯着两人交握的手。
“你舅舅和你叔叔快来了,到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会汇聚这里,到时候就不好走了。”
她轻声开口,声音像风吹过檐角铜铃,清泠泠地碎在夜色里。
汪瑾轩忽然停步,转身时带起的风卷得她衣袂翻飞。
他另一只手托住她腰肢,将她轻轻按在斑驳的院墙上,砖缝里漏出的月光在她眼底碎成银鳞:“移花接木大成之前不许找怜星。”
邀月挑眉:“为何?”
“需要散功——你忘了?”
汪瑾轩直视她眼底翻涌的暗色,忽然笑了一声。
“别告诉我你能忍住不练。”
邀月的指尖猛地攥紧袖口,喉间滚过一声极轻的气音,偏过头去时发梢扫过耳尖。
“我……”
眼尾骤红,像是被人戳中心事的困兽,指尖在袖底蜷成拳。
汪瑾轩挑眉问道。
“怎么?猜错你了?”
带点无奈的揶揄,却在看见她攥紧的拳头时眼底掠过一丝疼惜。
“别说了。”
邀月伸手按住他嘴唇,她仰头望着他眉间的川字纹,忽然踮脚在他额角落下一吻。
“你总把眉头皱得这么紧,倒像我才是需要人操心的那个柔弱女子。”
远处更夫敲着梆子走过,“天干物燥”的喊声惊起檐下宿鸟。
汪瑾轩低头看着她发顶的珍珠步摇,忽然笑出声来,指腹摩挲着她掌心的薄茧——那是常年握练功磨出的痕迹。
“见过哪家柔弱女子大半夜拉着男人逛大街,还动手动脚的?”
邀月挑眉,指尖顺着他衣襟往上攀,在他喉结处轻轻一点。
“你见过哪家柔弱女子要去找阴司算账,却被人扣着手腕走了三条街?”
她忽然挣开他的手,却在他怔愣时反手勾住他小指。
“不过……这样走……”
两人影子被月光拉得老长,交缠的指尖偶尔撞到彼此。
二人继续走着,路过小摊时,汪瑾轩忽然停步买了两只糖人,将歪歪扭扭的凤凰塞进她手里。
“都说情侣要逛夜市吃糖人。”
邀月捏着糖人翅膀笑出来:“你当我是三岁孩子吗?”
她忽然凑近他耳边,温热的呼吸扫过他耳垂,“不过……也蛮不错的。”
更深露重时,她的头渐渐靠在他肩上。
“等你回来,我们去看京城的灯会吧?”
汪瑾轩问向邀月 ,但邀月没有说话,只是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远处传来打更声,敲碎了满街月光,却将两个人的影子,刻进了青石板里。
邀月猛地抬眸,却撞进他眼底翻涌的笑意。
她指尖凝聚真气便要推开他,却在动手前一刻转了方向,点向他腰间的穴道。汪瑾轩猝不及防,除了可以说话竟一动也动不了,抬眼看向邀月里满是惊诧:“我擦——点我穴干什么?”
“临走之前送你个礼物吧!”
邀月来到汪瑾轩面前,指尖抛着随处可见的小石子,唇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那形象仿佛一个准备调戏妇女的流氓。
“今晚你就好好享受吧。”
她说完便拎着汪瑾轩纵身跃上屋顶,银铃步摇在夜空中划出清脆的弧线,像一串未说完的心事。
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梆子声惊起树上的寒鸦。
汪瑾轩则是被邀月像一个小鸡一样拎着在小县城的房顶上飞来飞去。
这一夜,汪瑾轩和邀月今夜无眠,西厂的番子找二人已经把整个县城挖地三尺了。
而丁鹏,还提着自己的裤子在醉仙楼里,等待汪瑾轩对自己安排。
想跑?
不好意思,西厂的人也不是吃素的,全盛时期还能轻易跑掉,但是刚才被邀月拍了一掌,现在气血还在翻涌。
第二日清晨,城门楼的木窗透进几缕天光,汪瑾轩揉着发麻的手腕坐起,忽然对着空荡荡的梁柱骂道。
“你们武功高,你们厉害,你们喜欢在上面——”
尾音撞在布满蛛网的横梁上,惊得檐下麻雀扑棱棱飞远。
昨夜的情形像坛酿坏的梅子酒,酸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邀月拎着他“飞”进城楼时。
他眼睁睁看着守夜士兵像多米诺骨牌般栽倒,腰间一麻就跌进了堆着陈年公文的角落。
她却好整以暇地掸了掸裙摆,直接坐在他肚皮上,指尖还戳了戳他发懵的脸:“是不是很熟悉?”
可不眼熟么?
三个月前在黑木崖,东方不败也是这样跨坐在他胸口,然后被东方不败索取了一夜。
此刻邀月指尖绕着他垂落的发梢打圈,眼尾含笑。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明玉功反正姐姐也不准备要了,散了还不如成全你了。”
城门楼的房间里,汪瑾轩眼睁睁看着邀月指尖勾住自己腰带,喉结滚动着往后缩,后腰抵在冰凉的罗汉床上:“等等——不是说传功吗?怎么突然——”
话未说完,腰带已“崩”地断裂,铜扣迸飞到角落。
邀月坐在床边看他骤然瞪大的眼睛,指尖拨弄着散开的衣带,月白广袖滑落在肘间,露出一截欺霜赛雪的小臂:“传功自然要传——”
她忽然凑近,鼻尖几乎碰到他,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阴影,“但移花宫的秘法,向来要在‘极乐’中才能领悟精髓…?”
“放、放肆!”
汪瑾轩觉得喉间冒烟,偏偏穴道被制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指尖划过自己中衣系带。
“怕什么?”
邀月忽然咬住他耳垂,温热的呼吸混着银铃轻响滚进耳道,“之前在岛上不是对人家很亲昵吗?”
她指尖猛地扯开衣襟,露出他锁骨,“现在你可是我的人——穴道解不开,就只能乖乖听话。”
“邀月!”
他怒吼着挣动,却换来她掌心按在胸口的轻笑。
月光从她发间漏下,在他眼底碎成银鳞,偏偏她指尖凝聚的真气顺着膻中穴游走,竟让他渐渐泛起酥软的热意。
那是明玉功特有的冰与火交融之感,此刻却混着情欲,烧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叫娘子。”
她忽然咬住他下唇,力度带着几分惩罚性的狠,舌尖却卷着他喉间溢出的气音。
“当时在黑木崖,东方不败是不是也这样教过你?”
见他瞳孔骤缩,她忽然笑出声来,“别急,今夜还长——等你试过移花宫的‘极乐传功’,就知道什么叫‘欲海无涯’了。”
“你让我在上面啊!”
收回思绪,汪瑾轩看向罗汉床上的狼藉。
邀月走了,留下几十年的明玉功给自己,就这么走了。
连句告别都没有,还有邀月内力都没有了,会不会遇到危险。
就算移花接木很厉害,但是也是有成长周期的。
收回思绪,汪瑾轩起身来到城门楼之上。
汪瑾轩扶着城门楼的木柱站起身,指尖蹭过腰间未系紧的衣带,忽然想起昨夜邀月指尖的温度。
他甩了甩头,将碎发从眼前拨开,目光扫过楼下如临大敌的西厂番子时,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少爷!”
昨夜被点穴的千户领着二十余名番子冲上城楼,甲胄在晨光中泛着冷光。为首之人单膝跪地,钢刀磕在青石板上迸出火星:“属下护驾来迟,请少爷责罚!”
“起来吧,我就是故意躲开你们——昨夜月黑风高,适合办点私事。”
千户抬头时,看见汪瑾轩鬓角挂着片稻草,眼底却淬着冷光。他忽然想起江湖传言,自家少爷走到哪,哪里就死一堆人,传闻都是他杀的。
“多谢少爷宽宏。”
“丁鹏呢?”
汪瑾轩指尖拨弄着腰间玉佩——那是邀月昨夜临走前塞给他的,刻着移花宫的冰蚕纹样。
“回少爷,那小子被属下扣在醉仙楼,没您的令……”
“带到有间客栈。”
汪瑾轩抬手打断,靴尖碾碎脚边碎瓷,“醉仙楼的损失,你们赔偿一下,毕竟耽误人家正常做生意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城楼角落散落的女子发簪,“下去吧,我再待会。”
千户领命退下时,听见少楼主对着空荡荡的梁柱轻哼一声。
阳光穿过箭垛口,在他身后投出狭长的影子,像一柄出鞘的刀。
而那支银簪上的珍珠,正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晃,折射出细碎的光——那是昨夜从邀月发间落下的,此刻却成了他掌心里,唯一的,关于温柔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