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目瞪口呆看着手中战报,其实不用报告只用眼睛看也知道乌桓主力崩溃,看几眼战报望几眼战场满脸纠结,无论如何不愿意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张绣尽管也不愿承认,可战机已现只好苦着脸凑上前去:“孟德,现在正当出击,不能放蹋顿逃跑。”
经张绣提醒曹操立刻来了精神,事不宜迟,幽州军既然打崩了乌桓主力,那自己这边必须斩杀蹋顿才能挽回面子,绝对不能再给刘珪耀武扬威的机会了。
曹操深谙用兵之道,所谓知己同时也要知彼,他这人越是临近关键节越是冷静,攻击之前先起身观望蹋顿军阵,试图从中找出些不同出来。
观瞧之下果真看出异样,主力崩溃导致蹋顿军阵乱做一团,仔细分辨只是那些牧民在四散奔逃,蹋顿的王廷亲卫仍旧聚拢在狼纛下严阵以待。从楼班方向还跑过来一路乌桓骑兵,粗算下总共不过三四千骑,看样子是有人收拢败军重新聚集在蹋顿周围。
曹操心里有了算计,别看对手还有一万多人,除了王廷亲卫和新来的一股败兵,其余的都在崩溃的边缘,这次也不分兵了,略微等了等大手一挥六千骑兵直接碾压过去。
战斗进行到这里蹋顿心都碎了,坦白说他真希望胜利的是曹操,曹操打赢了就会回去,退一步讲输赢无所谓,大不了翻越燕山山脉回草原去重新再来。但是,偏偏还有个刘珪,上天为什么要安排他扎根在幽州?
幽州骑兵强在整体,不需要勇士带头,不需要谁来指挥,甚至不需要高昂的士气,就像一台没有思想没有感情的杀戮机器,不被外界干扰,随心所欲的,轻描淡写的摧残这个时代。
现在刘珪胜了,他要作乌桓人的王甚至草原的王,乌桓人已经没有未来,今后就是刘珪登上王座的踏脚石。刘珪会整合乌桓人,也许一代人,至多两代人之后,胡汉农牧合一的军事贵族阶层将彻底成型。
北方和东北方所有部落都会被他们吞进肚子里,相信即使山里的高句丽人,平原农耕的扶余人也早晚被吞并,上百万人将沦落为矿奴和农奴。他们的实力会越来越强,不用等多少年,东北森林里的肃慎人也逃不过成为奴隶的命运,因为那里不但有壮硕的肃慎马还产黄金,军事贵族对于优良战马和黄金的渴望近乎狂热。
到那时候这台杀戮机器将足够庞大,足以碾碎这世上的一切,除非中原王朝足够稳定,用无穷无尽的体量抵消这残酷的力量,或许会在相互威胁的恐怖中达到一种微妙的平衡,这就是和平,真正长久的安定。
远方幽州骑兵换马完毕,眼看他们重整队列蹋顿绝望了,逃跑没有意义也无处可去,草原是刘珪的天下,逃去辽东也没用,在蹋顿眼中公孙康已经是个死人了。
“寇楼敦他们去刘校尉那边了。”能臣氐出言打断了蹋顿的思绪。
“你们也走吧。”蹋顿叹息说道。
难楼挥舞还能动的左臂怒吼:“誓死追随大王!”
蹋顿一瞬间恢复了往日威严,看向朝自己冲锋的曹军怒目圆睁:“一群杂碎也敢欺负我!让他们看看什么是真正的骑兵!”
乌桓人再次集结,不出曹操所料只有王廷卫队和新来的三四千骑兵,战场上双方骑兵数量差距不大,都以数个横队组成庞大矩阵。曹纯虎豹骑以张辽张合为前锋冲在全军最前,进入二十步内双方冲刺速度达到极致,所有人都在全力呐喊,两股大军撞在一起血肉横飞,片刻之后双方交换场地稍微整队再次对冲。
“不对了!不对了!”
曹操站在土丘上瞪着战场嘴里反复念叨,居高临下看得真切,这些乌桓人与先前不同,都跟发疯了一样战斗力完全不输己方骑兵,甚至隐隐还高出一头,虎豹骑伤亡尤其巨大,与先前形成强烈反差。
徐晃望着战场开口:“是钝器,乌桓人擅长钝器。”
曹操摇头并不认可,刀矛在全力冲刺时杀伤力不比钝器差,而且虎豹骑的单兵素质要比乌桓人强,应该还是骑术不够好。相较之下并州骑兵损失就没有虎豹骑那么巨大,乌桓人与并州骑兵对战勉强能做到一换一。
“是马镫。”牵召到底骑兵出身很快看出端倪。
虎豹骑大多数都是木质马镫,交战中用力不当不免断裂,关键时刻发生意外必然导致动作变形,即使安然无恙,再次交战没有马镫就肯定比不了乌桓人骑术精湛。
不久前牵召等将率领轻装步兵陆续赶到,此时土丘左右弓弩增加不少,这是曹操能安心观战的依仗。
“子经有理。”
稍微提醒曹操就看出来了,嗓子里呼出浊气,暗道这次回去一定加大铁马镫制作量。
曹军骑兵与乌桓人反复冲杀几次,渐渐得体力就不行了,好在乌桓人那边也急着换马,双方最后一次冲击过后随即分离。
“主公,虎豹骑有人脱力,是否暂停进攻。”传令跑上土丘对着曹操高喊,这是正常现象,全力挥舞兵器作战再厉害打几下也得休息。
曹操刚答应下来,幽州骑兵号角声响起,一队骑兵慢悠悠前进到蹋顿身侧,也不趁机进攻,似乎在等待乌桓人换完坐骑。
曹操心下立刻狐疑起来,不趁这时候进攻是要干什么?不会是和乌桓人达成了协议吧,进攻自己倒不至于,就怕放走了蹋顿好养寇自重。越想越怀疑不由得来回踱步,苦于没有证据不能派人质问,其实心底里还是忌惮刘珪骑兵战斗力,不想因为没有根据的怀疑去激怒对方。
等了好半晌,自己这边骑兵已经休息好请战了,幽州骑兵还没有攻击的意思。蹋顿还有近三千骑兵,幽州这边只派出一千左右,像是故意为之,因为幽州大军就在后方列队观战。
“不会是给时间让乌桓人休息吧。”牵召有些不敢肯定。
曹操扭头看向牵召,没等开口就听马蹄声响动,随着乌桓人发起冲锋幽州骑兵也对冲过去。这些幽州骑兵同乌桓人一样没有马镫,持长槊拿骨朵以队为单位成密集队列,百骑一组前后交错总共十个小阵向乌桓人快速推进。
甫一交战高下立现,散兵突击集群就像豆腐撞在砖头上,近身中一个乌桓人往往需要面对两三个幽州骑兵,电光火石间对面兵器就到了,哪怕再强悍的武勇也来不及施展,眼看乌桓人成片的倒在马槊之下。
幽州骑兵擅长团体协作,长槊远刺骨朵近砸,小阵之间也相互配合,忽而相聚忽而分离。整体上乌桓人具有数量优势,就差在队形太分散,乌桓骑兵注重个人武勇,相互距离近了施展不开还容易误伤。
双方都穿铁甲高速对冲,距离太近导致相对速度过快,射击窗口一闪而过,用弓箭来不及还难以命中,等对冲而过再想反身射击,烟尘四起等到找准目标对方也跑远了,距离过远就算弓箭破甲也造不出致命伤害。
时间慢慢流逝,双方冲杀几轮休息换马之后继续冲杀,反复如此已经过中午了,随着曹军大队步兵和辎重车辆逐一赶到,曹操传令占领附近各处关键位置,不光是阻止蹋顿逃跑,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曹操更多的是防备幽州骑兵发起突然袭击。
“多少回合了?”张辽开口问道。
“看样子只要有马幽州人能打百十合不止。”张合撇嘴回应,与张辽一样开始还数回合数,到后来干脆不去记了
曹纯始终漠然无声,打百十个回合不难自己就能做到,问题是幽州随意一个普通骑兵也可以如此。身穿重甲迎着日晒还能打很久这就恐怖了,这种打法靠吃粮食撑不住,曹纯认定幽州军同胡人一样顿顿都喝奶吃肉。
“如此排兵能做到吗?”张绣啧啧两声好像自言自语又好像在问曹纯。
曹纯没有回答,不想亲口承认虎豹骑做不到,这不是简单的列队冲锋,这里面涉及到骑兵作战的核心理念,不是刻苦训练就可以解决的。东施效颦也只能学个皮毛,没有全军上至将领下到军士在观念上彻底转变根本无法实现类似作战。
也可以去死板模仿,然而让每一个士兵都明白骑兵如何作战,这本身就不可能做到,临战必须要靠士兵本能,将领发出命令指挥一切都来不及,一旦战场形式出现变化,其结果必然是灾难性的。
只能说刘珪运气太好,北三州面对的游牧敌人各有不同,幽州有特殊的地理条件和乌桓突骑这样远近都擅长的对手。大家都生活在一个地区哪能没矛盾,乌桓人和幽州百姓时常爆发冲突,使这里的人民在百年对抗中养成了集体行动的本能。
不光在军队里,整个幽州民间都有这个共识,只要是骑兵作战都不自觉聚集在一起行动,远程覆盖射击,近战相互配合,可以说北三州最适合集团冲阵的就属幽州骑兵。
实际上战斗早已分出高下,乌桓人全凭一股不服的硬气在死撑,近战打不过就远射,远射吃亏再近战。蹋顿受了重伤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不敢去拔胸口那箭,箭尖穿透了肺叶拔出来必然是死。贸然砍断也不现实,宽大的铲形箭头一旦受力发生抖动,搅动肺子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低头看向箭尾雕翎蹋顿忽然笑了,现在站不起来还想什么拔不拔?和幽州骑兵战斗就是单方面屠杀,他们太强悍了,不是某个人而是说集体。刘珪才来了六千,无法想象如果过万该是什么情景,扭脸远望难楼躺在地面上好久没有动,怕是死了吧。
能臣氐不知道去了哪里,刚才有人说他朝刘珪那边跑了,自己也看见大部分活着的人都跑刘珪那边去了,罢了去了也好总比死了强。曹操可能不会杀死自己,此战过后他需要有人制衡刘珪,蹋顿不愿意成为俘虏,心里明白自己没本事抗衡刘珪。
与其活着受辱不如。。。。。。想伸手去拿刀,试了试无论如何抬不起来,手臂一动胸口就撕裂一般疼痛难忍。幽州骑兵已经返回,刘珪大队人马正缓缓从自己身边通过,他们要赶去柳城屠城发财。
你就这么看不起我吗?连乌桓王的头颅都不屑获得?蹋顿凄苦莫名,今日心碎过好几回怕是补不起来。抬起眼皮看到几十个曹军骑兵朝这里冲来,蹋顿顿时感激莫名,还是曹公看得起在下。
曹操明令要捉活口,张辽第一个冲到近前下马检视,刚伸出手发现蹋顿的眼角瞄向一侧,嘴角却略微上翘,好像还很满意的样子。张辽立刻下意识缩回手,没等扭头去看劲风裹着羽箭正中蹋顿眉心,紧跟着范方骑马杀来举铁棒照张辽就劈。
这一出让张辽胸中火气上涌,单手甩槊去荡铁棒,只听咔一声磕飞铁棒,范方在马上晃两晃差点没掉下马背,对着张辽竖起大指拔马就逃。
张辽冷哼一声也不追赶,转头对赶过来的曹纯拱手:“末将辱命。”
“不怪文远。”曹纯看得清楚根本不怨张辽,而且张辽明显给面子不然范方哪里能逃,现在蹋顿已经死了,只好命令小校尉取了首级复命。
曹操申明斩首蹋顿这一功算张辽的,只是看着蹋顿首级唏嘘不止,听到是被刘珪派人射杀后更是恼羞成怒,站起身指着幽州骑兵半晌没有说话。
牵召小心上前开口:“请明公忍耐。”
“忍耐,忍耐。”众将同时劝阻。
看到薛乔吊着膀子一脸苦相,曹操重重嗐了声坐回地上,突然想起什么呵呵笑出声来,环视大惑不解的众将一脸得意:
“刘珪没有步兵,只塞外苦寒横行耳。”
牵召立刻拱手:“恰如明公所言,其兵少,重甲破城容易如何守得?仓促征民如何抵挡久训精兵?”
任福也来了精神:“幽州贫瘠,养这许多骑兵已是极限,明公实勿需忧也。”
之前众将都做过功课,刘珪确实没有步兵,连昌平县城都只有少许治安民夫而已。骑兵是可以下马当做重步兵攻城,但就这点儿兵力能守卫几座?守城还得靠海量步兵,临时征募根本无法适应残酷作战。
就算你能征兵,钱粮哪里出?还养不养骑兵了?事情都有两面,一面强了另一面必然弱,中原可是城池坞保连城片,刘珪最多在田间地头耀武扬威,还不敢大肆抢劫,纵兵抄掠得罪中原大族更没希望长久占据地盘。
现在曹操统一了北方,人心已定不怕刘珪动歪心思,曹丕就在邺城随时可以继位,这也是曹操放心来这里的原因。再说就是想打也不可能,对面全骑兵步兵追不上,自己骑兵单独出击定然不是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