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本就风雨飘摇,若是在失去了大义的名分。
很可能会令本就令糜烂的局势,更加难熬,这让汉帝如何不震怒。
刘宏怒气上涌却无处发泄,只好环顾大殿道:“李信贼子在北方僭越立国,自称共主,称天可汗...”
“如此公然藐视天子威严,蔑视中原法统,尔等以为该当该如何?”
“这!”众人诺诺无言,他们怎知该如何?难道与李夏开战?
别扯淡了,若是能打过,他们早就打了,哪里还能有后来的屈辱求和。
自从北伐失败,十万精锐尽丧之后,朝廷连最基本的地方控制都捉襟见肘,更不要说去与夏军再战。
说到底还是天子当初一意孤行,坚持要在百废待兴之时北伐,导致局势愈加糜烂,才有今日之苦。
当初挥兵北伐之时,众人已经劝诫皇帝,要休养生息不能大动干戈...
彼时刘宏一意孤行,根本不听劝,现在好了,自食恶果。
夏军不但抗住了南北两线压力,更是将鲜卑人打服,将战线推到黄河边上,领地扩充到黄河南岸的青徐豫兖等中原腹地。
如今更是僭越开国,南北称霸,大汉却没有任何制衡的手段。
大殿沉闷,朝堂百官,诺诺无言,汉帝怒气无处发泄。
“呼!”刘宏只能转向侧首处,冷哼道:“太尉,你说,如今情况,该当如何!”
“陛下!”杨彪心中发苦,怎么受伤的总是我。
他这个三公太尉,只是个没啥实权的名头,根本不管事好吧...
如今大汉的军政大权,皆在大将军何进之手,你要问也该问他吧。
杨彪心中腹诽,却不敢发作,只得硬着头皮参道:“陛下,李信脑生反骨有目共睹,其狼子野心更是昭然若揭...”
“如今对方根基已成,羽翼渐丰,更是僭越开国,占据大统,我大汉短时间内想要与其对抗,难矣...”
“嗯,那以太尉之见,如今该当如何?”天子神色逐渐平静,看不出喜怒。
杨彪心头一跳,旋即不敢怠慢道:“以吾之见,当下不宜与伪夏大动干戈,应当尽快平定地方叛乱,恢复各州秩序...”
“如此国朝,才能休养生息,重振人心,编练新军,积蓄实力,到时再行北伐事宜....”
虽然此前割地赔款,称臣纳贡,有些丢人。
但在内部,他们大汉还是自认正统,还是至高无上的存在,是以直接蔑称李夏为伪夏。
“嗯!”汉帝声音稍缓道:“太尉此言甚合朕心!”
“诸位爱卿,可还有补充之言...”
“陛下!”司空袁逢突然出列道:“夏军兵事太盛,兼其收服鲜卑诸部,实力愈发膨胀,国朝暂时已无力与之争锋...”
“如今夏军陈兵黄河沿岸,随时可能南下,而洛阳帝都首当其冲...”
说到这里,袁逢顿了顿道:“陛下万乘之躯,不坐危堂!”
“臣以为,当尽快迁都为上...”
单此前的夏军,便够大汉喝一壶的,如今又加了一个,曾经的草原霸主。
大汉还拿什么抵抗,拿什么去收复北方,拿头拿脸吗?
“迁都!”汉帝眉头紧蹙,瞥了眼殿中默不作声的一众文武:“那以司空之见,当迁都何方?”
“老臣以为,可迁往豫州、荆州、寿春、汝南一带...”
“陛下不可...”未等袁逢把话说完,刚刚官复原职的卢植便跳出来。
豫州乃是袁氏的地盘,汝南更是袁氏家族经营三代的老巢。
若迁都至此,整个大汉朝堂,还不是袁氏说了算...
卢植的骨头很硬,声音也很直,不怕得罪人:“陛下,臣以为,此时万万不可迁都!”
“嗯,卢爱卿有何见解?”
“陛下!”卢植理了理思绪,进言道:“李信刚刚在北方建立伪夏,国朝便迁都退避,岂不是弱了大汉气势与威严!”
“若是如此,天下人又该如何非议?百姓心思又该何从?”
卢植饱读经书,博冠古今,对于大汉当下道危机处境,认识也最深...
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乱了阵脚,更不能被伪夏盖过了声势...
因为天子是百姓心中的主,皇帝是百姓心中的父,是他们一生中唯一的骄傲,和尊严所在...
若这个时候,天子威严,被伪夏的共主威势盖过,那种局面是不可预知的...
卢植心中已有对策,隋上前一步朗声道:“臣认为,国朝可以迁都,但不能在这个时候迁!”
“只要陛下还在洛阳,则国朝便有北上的希望,与收复故土的心念...”
“若是当真匆忙迁都,我大汉可能会永远失去北方,失去黄河南北,失去中原的大义...”
“这!”汉帝闻言,眸光闪烁,心中思虑不定。
现在的形势很明显,若不迁都,则洛阳时刻暴露在李夏的兵锋威胁下,惶惶不安。
若迁都,则会折损大汉,本就所剩不多的威严...
甚至没了天子坐镇,没了帝都在关中居中调度,朝廷就要做好,彻底失去关中,失去中原的准备。
洛阳都城不但是天子的居所,更是大汉中央朝廷所在。
是大汉统治中原的心脏,各类部门级机构集中驻扎地,是大汉管理天下的中枢,制衡天下的象征。
而且放弃洛阳,便相当于放弃了关中,放弃了千年以来的,政治文化财富中心...
关中沃野千里,地势平坦开阔,交通便利,气候宜人,土地肥沃,物产丰茂...
境内渭泾沣涝,潏滈浐灞,八水萦绕,自古以来皆为帝王之宅...
昔三代之君,皆在河洛之间,夏商周三代都居住在,伊洛盆地之中...
周公在营建洛邑时也称:此天下之中,四方入贡之道均...
自周至秦,乃至现在的汉,千年历史,皆为中原王朝的政治和文化中心...
周公执政时,在东方营建洛邑,作为周王朝在东方的都城。
公元前七百七十年,周平王东迁洛邑,从此洛邑成为周天子居所,直至周朝灭亡。
公元前三百五十年,秦国定都咸阳,始皇统一中原,关中再次成为,天下的政治文化中心...
其后高祖刘邦,建立汉朝,定都长安,卧居关中,继承了大秦的政治遗产...
再到光武帝,刘秀中兴大汉,定都洛阳,前前后后,历经上千年...
整个天下的政治中心,虽然断断续续,但很长时间内,皆处于关中地区...
且关中长安和洛阳两大都城,更是大汉四百年威严的象征...
司马迁曾言:关中之地,于天下三分之一,而人众不过什三,然量其富,什居其六...
从周灭商,享八百年国祚,秦居关中,享六百年国祚,乃至出关横扫六国,吞并天下...
在到高祖刘邦,居关中之利,制衡诸侯,盟击霸王,方有煌煌大汉四百年国祚...
是以,洛阳不可弃,关中不可弃,若不然,便等同于将中原,将天下大义,拱手让给了北方的李夏...
因为天子在,帝都若在,则大汉便能聚集更多的力量在北方,还有北上黄河,收复故土的希望。
若是天子南逃,帝都偏移,则战略重心也会跟着转移,在北方再也没了抵御李夏的力量。
到时大汉该怎么管理北方州郡,管理中原地区?若是夏军来攻,顶不住压力又该如何?
天子守国门有其中的好处,也有其中的劣势,那就是直面夏军兵锋,一个不好可能会被人家连同文武百官一锅端。
“帝都!帝都!”理智上告诉刘宏,其实大汉是应该迁都的,但情绪上却又有一抹不甘。
毕竟迁都,可是个大工程,不是一朝一夕,说迁走就能迁走的,也不是说走了一个皇帝,就叫迁都的...
帝都内,有着文武百官,有着皇亲国戚,有着后宫三千佳丽...
还有朝堂上的,各个政务部门,各种书文典籍,各个与天下九州,对接的政务中心...
这些东西,可不是像军队,像人一样,想要搬走就能搬走的...
而且还有一点,让汉帝忌讳的,顾虑重重的,就是历史上,各大王朝多数只有在遭受重大遭难,乃至覆灭灾难之时,才会迁都...
比如镐京被破,西周灭亡,周平王东迁洛邑,史称东周...
如今刘宏在位,弄了个黄巾起义,遇到了千年难见的屠夫,被人在北方裂土封疆,割裂正统。
他这个皇帝做的本来就很失败了,若是在行迁都,那到时候史书上会怎么写...
是称呼自己这个大汉,为东汉,还是南汉,亦或者是伪汉小朝廷?
若果真迁都,刘宏这位大汉帝王,就相当于是,彻底将自己的失败定性。
也就是盖棺定论,以后史书提及刘宏时期的大汉,很可能会用南汉小朝廷来概括...
若刘宏能在北方,在洛阳坚守,至生至死,做到天子守国门的骨气,不丢他老刘家的脸...
那到时,哪怕自己死了,身后的名声,也多少能挽回一些,有点尊严...
是以,迁都可以,但那要在自己驾崩之后,新皇帝继位后,在行迁都...
到时,这迁都的责任,不战而逃的责任,丢城失地的责任,会算到新皇帝头上...
也能尽最大可能的,保住他刘宏的身后名,和身后的谥号...
很显然,刘宏还是在乎自己身后的名声的,生前的名声,已经臭了...
这身后的名声,无论如何,也要保住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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