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渡走后,渊凑近公子,低声问:“公子,您与表姑娘可是和好了?”
“以宿屿的身份互许了终生,苏诫还未。”
“她还不知您是苏家郎君?!那……那您这不是自己坑害自己嘛!”
宿屿低叹:“你是不知,她有多能磨人,从前对她的苏诫哥哥是软缠卖乖,留余分寸,如今是变本加厉,加强取暗计,拿准了我不会将她怎样,对我肆无忌惮,猖獗如斯,我实在招架不住!”
“若不以当前身份……她看上了的男人的身份给她点什么,昨夜就被她活剥生吞了!今日哪还能与你在此说话!”
白无常面具下,渊幽暗的眸亮了亮,眼角憋着一笑:
“属下初见侍使,差点没认出她是那个娇逸活泼的女娘,看她这几年性情也冷冷淡淡的,还以为换骨脱胎了,不想只是皮囊重塑了一番,魂还是那个魂!”
薄纱后,宿屿嘴角勾起微微溺爱的笑,淡声:“只是长大了!”
渊感慨:“表姑娘自幼便亲昵公子,记得每回随主公到姑爷府上,总能看见她缠着您不放。”
“主公每每见了您们,就长叹:‘瞧瞧,谁说童言无忌,苏家小子当年不知后果一句话,直教他终生都逃不出这混世魔王的无边法力。性子如此温和,往后还有的是罪受噢!真是委屈这么好个后生了!’”
“主公还常叹,说表姑娘与表公子一定是错投了精魂,才会姑娘活脱得像个纨绔,小子文静得像个闺秀。”
话及此,渊眸色忽然暗了,叹息道:
“表姑娘这些年虽吃了不少苦头,受了不少委屈,好在有公子一直爱护着,没遇上外头那些凶残恶人,只是表公子就……”
“他性子历来温柔,一次错不曾犯过,一次罚也不曾受过,这突然经历家破人亡变故,哎!五年了,咱们一直在打听他下落,竟是半个字的线索都没有!在与不在,好歹让咱们有个数啊!”
闻言,宿屿搭在方几上的手遽尔缩了缩,玉指微蜷。
无声地,用力地搓捻着指腹。
无人看得见他此刻具体神情,然而沉重的气息却如平地而起的飓风,卷动风云变幻,渊瞬间察觉。
“属下失言,还望公子恕罪,您身上有凝息丸的药力,切莫情绪激动……”
“咳咳……咳……”渊才将话说完,宿屿立时闷咳起来,气息听着有些急促。
执巾赶紧掩了唇。
片刻,宿屿喘平了气,放下手。
柔白的手巾上仅见淡淡一层雾红,他颇感心安地沉了一息。
昨夜被云渡那样变着花样地折磨,能抱住性命真是意志可嘉,一点不受影响是不可能了。
幸在他是一边承受一边驱散,后果才不至严重到要请医——思归不在,谁也救不了他。勉强能救的,他又不想将自己秘密暴露出去。
宿屿捏回手巾,姿态淡然地道:“今日你来,我正要与你说此事。”
渊整肃静聆,宿屿道:“慕慕同我说,我在城郊东照庄遇袭那夜,她看见了阿胤的亲笔画作,画中之人神似五年前的我。”
“公子说表公子?!”渊瞳眸霍然发亮,“表姑娘有表公子的消息?”
“她之所言,必然为真。”宿屿道。
“表公子终于有消息了!主公在天有灵……”渊激动得搓手不是,踟蹰不是。
宿屿衔上文而言:“但以她观察,那画作大概率是两年前后所作,且按那日设计我入翁的带着个孩子的女人所言,她是由南北上,此次围袭我的那帮江湖人听口音、看身手,也确是南面路数。”
“诛苏贼计划失败,他们必然返南领责,你这样,将竹月深中没有任务的人多派几个出去,兵分两路,一路沿途追踪那妇人母子去向,一路直接到彧国南面几个州郡,及辖壤南武的那几个州郡摸查一下,看看有无线索。”
“是。”渊应道。
“对了,”宿屿又道,“据慕慕说,那伙人或是东曦山庄的,若我们的人南去追不上,直接往东曦山庄一探并非不可。”
“他们能拿到阿胤的亲笔画,并以此算计苏诫,必然是缜密布局,就算他们不知画师身份,或多或少也有其相关信息。”
“只要查出他曾在何地出现过,莫说一年两年,五年也有迹可循。关于那日设计我的母子的画像,待我绘下了给你。”
处理完竹月深事物,关于云渡挂心的池胤的事也提上了日程,宿屿感觉身上轻松不少。
渊领命离开,在竹桥上遇到了拎着餐食回来的云渡。
与云渡照脸时,他一惯冷肃却不冷情的眼神里难遇的显现出了舒快的光亮。
冥暗夜幕间,他森白面具下烨烨眼光,犹像晨时爬上云梢的一束曙光。
云渡与其点头礼过,没有过多交流。
只擦肩时,她恍惚感觉渊的步子仿佛从未如此轻盈过。
那种轻盈,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愉悦。
这样的愉悦,让人很难将之与面容从不见天日的暗夜杀手联系在一起。
回了荏芳斋,云渡打开食盒,摆出饭菜,随口问了句:“南执令最近是遇上什么好事了?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
宿屿边将自己那份饭菜拿出,放进托盘,边看着这白日里贤淑温婉的她。
一抹复杂的目光在眼里明了又暗,暗了又明,许久才淡淡道:“我让他安排人去查阿……”舌头一闪,“……啊,你不是说有你阿弟的线索了么,我让他去查查看。”
“大概是因为要去南武,有机会接触一下素负盛名的东曦山庄豪杰,心里激动吧。习武之人要想长进、突破自我,与人切磋必不可少。”
“是这个理。”云渡似是而非地颔首。
宿屿拿了饭食,转身将走,云渡想到句话又问:“记得听公子说,东曦山庄英豪云集,南执令贸然带人去,会不会有危险?”
宿屿道:“若能在途中截住你说的羡娘母子,问出画罗刹像的画师,便省去走东曦山庄一趟。”
“若追不上那母子二人,南执令也是行走江湖多年的有名之人了,与江湖打交道,他有的是办法,你不用替他担心。”
“哦。”云渡舒然,“陪伴公子两三年了,竹月深四隅中,就见你与南执令更亲熟些,你们是故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