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婉如从怀中拿出素白的面纱,挂在脸上。
玄黄也拿出了一块面具。
之前和岐黄斋约好了,她暂时不以真容示人,病患也不许打听她的来历。
而她,也不会打听病患的身份。
大家仅以治病为要。
进去之后,里头坐着一个女子,她的脸,同样覆盖着面纱,只露出一双眼睛,从眼睛周边的细纹判断,元婉如猜测,此人大概三十岁左右。
她的身边,还站着一个腰背挺直的仆妇,她的脸,也隐藏在了面纱之下。
瞧见进来的还有玄黄,仆妇便厉声质问:“苏少东家,你们这是什么意思,今日坐诊的,不是以为女大夫吗?”
苏少东笑道:“别气啊,女大夫来了,今日还多来了一位男大夫,多好啊,如今是三位大夫一起看诊,你们赚了呢,你就别计较了。”
“反正,大家都隐藏了真面目,出了这道门,谁知道你们是谁。”
仆妇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愤怒,声如洪钟:“不行,我们主子,绝不给男大夫看病。”
苏少东有些不耐烦地说:“我爹难道是女的,你们不是让他看过了?”
“还有我,我什么时候变成女人了?”
仆妇没想到,他这么不给面子,这两个新来的大夫不知道她们的身份,苏少东是知道的啊,他怎么这么糊涂!
苏家的人,算不得外人,那能一样吗?
果然是个混不吝,不靠谱的人。
“总之,让那个男的出去。”
苏少东最烦这个了,男的女的又怎么样,只要医术高明,能够治好病症,还非要讲究男女之别。
到底是命重要,还是这些繁文缛节重要!
既然他们不想治,他也不惯着。
“你们想清楚了,要是赶人,那我们就一起出去,今日就别看了。”
好大夫,可遇不可求,错过这一次,后悔的是她们。
治病救人,从来都讲一个缘字,他从不强求。
元婉如没想到,苏少东竟然会这样处理,看得出来,对面这两个人,身份没那么简单。
那个坐着的女子,衣服的纹样十分低调,看似平平无奇,可那料子,一般人家却消受不起。
苏少东说了许久的话,此人却是不曾开口,只是低着头,注视着杯中的茶汤,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真是,傲慢。
元婉如是个遇强则强,遇弱则弱的人。
她一身本事,难道还要求着替人看病吗?
苏少东说完那句话,她果断转头,迈步朝门口走去。
一个沉稳却威严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慢着。”
元婉如知道说话的人是谁,可是她没有停留,手已经触摸在门上了。
“若是治好了我,我奉上诊金一万两。”
苏少东心梗了一下,他给这个人看过,诊金最多的一次,也没超过三百两。
人比人,果然气死人。
算了,没必要留下了。
元婉如冷声道:“诊金够吸引人,只是,我不在乎。”
“我是大夫,你们是病人,我们之间的关系,应该是平等的,甚至可以说,我上你下。”
“你们的态度,我很不喜欢,今日就此作罢了。”
如果不喜欢男大夫在场,完全可以好好协商,这副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姿态,是怎么回事?
呵呵,她还真不吃这一套。
她转身,冷眼看着对面的女人,两人眼神对视,一个毫不示弱,一个不容置疑。
屋里十分寂静,气氛凝滞,充斥着两个女人无声厮杀的硝烟。
苏少东一脸欣赏地看向元婉如。
看看,这脾气,真是合他的心意。
若是他老爹在场,一定苦口婆心劝他了。
小美人却和他一样,意气相投,志同道合,他们就该一脉相承,并肩作战。
玄黄注意到他盯着元婉如,两眼放光的模样,上前挡住了他的视线。
世子说过,这个人是个登徒子,他必须时刻警惕,不让他骚扰世子夫人。
苏少东翻了个白眼,二愣子一个,真是碍眼。
过了片刻,那个女人似乎笑了一下:“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我可以帮你实现,前提是,你要把我治好。”
“只要你做到这一点,我可以听你的安排。”
苏少东讶异地看了她一眼。
对面的人,身份尊贵,是出了名的难相处,就连当今皇上,都拿她没办法。
没想到,她居然这么快就妥协了。
元婉如的态度,也和缓了一些。
“你如果真的有难言之隐,我可以请二位男大夫,暂时回避。”
那个女人一双睿智的眼眸,注视着她,而后爽朗地笑了起来。
“有趣,有趣。”
“我许久不出来了,倒不知道,京城多了这么个有趣的姑娘。”
“行了,你们都出去吧,我和……”
她还不知道怎么称呼元婉如,元婉如适时告诉她一个称谓:“江大夫。”
女人顺着她的话,说下去:“我和江大夫在屋里聊聊。”
仆妇马上反对:“不行。”
女人轻描淡写看了一眼仆妇,后者便不甘不愿顺从地行了一礼:“奴婢告退。”
元婉如注意到,这个人行礼的姿势,非常标准,在陆家,好像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做出这种动作。
对面的人,身份果然不一般。
“请伸手。”
元婉如从容地坐在女人的对面,替她把脉。
寸关尺脉的脉象,她都探完了之后,心里大概有个底了。
怪不得她不想让男大夫在场,她这个妇科病,挺严重的。
“听方才的话,以前苏家父子曾给你看过病?为何还如此严重?”
女人冷静地说:“只能说明,他们医术不够好。”
元婉如却猜到了其中关窍:“是你讳疾忌医,没有把真实的病症,告诉他们吧。”
她似乎有些恼羞成怒,眼神冷了几分:“如果他们够厉害,又何须我来描述?”
简直是无理取闹。
“看病讲究望闻问切,才能保证诊断真实可靠,你以为大夫是神仙吗,把一把脉就知道你什么病?”
很多病症的脉象不是那么明显,若没有望、闻、问这三个步骤,很容易误诊的。
“看来,你知道我是什么病症了?至少,你比他们厉害,说说吧,我到底是什么病?”
元婉如叹息一声,这个病人,挺任性的。
她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在现代,她在妇科上的造诣不低。
苏家父子都是男人,古代讲究男女大防,他们治疗起来,本就诸多不便,如果病人不肯说明情况,他们如何全面掌握病情,对症下药呢?
怪不得,这个病人被列为疑难杂症,吃了好几年的药,都不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