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五日,晚七点。
受季风侵袭,第二波寒潮降临京市,比起上一年,天气更是冷得如同断崖一般,张嘴便能呼出一口白雾。
周妈不知道今天田馨会突然回别墅,在厨房里忙碌了会儿给她炖了一锅人参鸡汤。
田馨先去了地下室里,里面空无一人,但是桌面上的烟灰缸里的烟头是新鲜的,说明在今早凌晨霍霆的确在这里跟人谈了事,茶几上还有两支红酒杯,是两个人。
周妈招呼田馨上桌吃饭,但是田馨根本没有胃口坐上桌,她套了件棉服坐在门口换鞋的入户凳上,两手撑着双颊,望眼欲穿地盯着别墅门口。
临近年关,别墅区的物业给绿化的树木挂上了各种款式的彩灯,花园里也挂着流光溢彩的灯管,月色溶解寒冬,灯火缀满整片别墅。
明明煌煌如白昼,田馨却觉得夜色依旧深沉如墨。
直到两束车照进来,晃了田馨的眼睛两下,她伸手遮住面前的灯光,听到许川从驾驶座探出头来,“田小姐,快上车!”
田馨转过身看了一眼入户门中间挂着的一面西洋钟,赶紧上前拉开车门坐进了后排,她记得许川从不迟到,“许川,我们约定的时间是七点,但是你迟到了一个半小时,现在才到。”
在副驾驶座,放着许川的一个行李包,他整肃着一张脸,单手控制方向盘,看到田馨坐上了车,一个大转弯飞快驶出别墅,冲上了街道汇入了车流之中。
田馨被颠得东倒西歪,抓住车前排,她看着表情严肃到连抹笑意都不曾勾勒出,跟往日状态大相径庭的许川,不由得出声,“许川,我们可以慢一点,你这样开车我好难受。”
许川在后视镜里看了一眼田馨的状态,舔了下嘴唇,脚下的油门却踩得更加用力,“田小姐,真是不好意思,慢不了,三十吨毒品几乎全部卸货完毕,从京市码头起航,沿水路运往鲁市,时间紧迫。”
“好,只要能看到顺利起航就行。”
田馨本意只是希望这一趟霍霆能平安,别出什么幺蛾子。
要去码头得先过滨海大道,一路疾驰,窗外的景物在田馨的面前被虚化成条条色块,连形状都看不清楚。
许川在不停看自己的手表,似乎在估算到达的时间点。
直到从滨海大道下路,路过一片幽静的林荫长街之后,海港的海面上来往船舶数千,从刚刚只是在滨海大道上瞥见的密密麻麻的小点。
到现在码头进出限行的栅栏一抬起,都变成了一艘艘清晰可见的货船和客轮,扩散放大,咫尺之遥,格外瞩目。
时间到了夜晚十点,浩瀚的海面起了波澜,远处悠长嘹亮的船鸣覆盖了整片海域,惊得周围鸥鸟齐飞,在夜幕中盘旋鸣叫。
霍霆的那艘幽灵船,是艘国际黑船,船号是海外的船号,乳白色船帆在海风中渐渐展露,猎猎作响,船身黝黑,在水雾迷茫的海面上踏浪而来。
许川没有沿着码头行驶车辆,而是沿着码头上面的一条柏油马路将车停在三号码头的位置。
他拉下手刹,从驾驶座出来,背起自己放在驾驶座的行李包,拉开后座的车门,坐到了田馨身边。
后排突然挤进来一个人,田馨有些错愕。
许川双目灼灼望着女孩,他从自己的衣服口袋里摸出一张车票。
临冬,许川的嘴唇有些干裂起皮,“从京市到巴楚没有直达的高铁和飞机,有且只有这一趟绿皮过车,田小姐,这事结束之后,我打算回老家休假一段时间。”
车里没开暖气,田馨手指有些冻,扯过他的车票确认了地点,又递给他,还有些不解其意,“你自己去跟你老大请假了?”
许川这才笑了,笑得眼角都泛出了褶,“田馨,在贼窝里,我见得个个都是不能绳之以法的恶人,只要你有着一颗最纯粹的心肠。”
他话音一落,打算伸手摸摸田馨的脑袋,女孩还在消化他说的话,很古怪很蹊跷,不像许川平时会说的,她奇怪地望着他。
在许川的手指就快碰到她柔软的发丝时,一声极其嘹亮的军哨声在港口边吹响。
许川就像一名训练有素的士兵,一听哨声,闻风而动,手上所有动作停止,从车里撤出,在将车门关上之前,俯身对田馨说,“田小姐,记住了,接下来无论发生了什么,你只能待在车里,哪里都不能去!”
说完都不等田馨做出任何回应,许川背着肩头上的行李包,以极其利落果敢的身手,从马路边的一条石子小路顺势而下,到达了三号港口边上。
他的身影隐入了三号码头人影憧憧中,其中黑衣黑裤的保镖马仔最多。
田馨靠近车窗,神情紧张地观察着三号码头的动静,不受控制地咬紧牙关,哪怕寒冷的海风侵袭而来,刮在脸上萧瑟,她的动作和目光依旧纹丝不动。
幽灵船缓慢靠岸,海风漫过蒸腾的汽笛,刮散了烟波浩渺的白雾,舵手拉灭了气闸,靠岸之后,打开了货舱的两道船身的门。
从里面涌出一批手脚极快的人,将一箱箱被稻草掩饰住的货放置在了从不远处一辆辆驶过来的军绿色防弹车的后备箱里。
为首的那辆军方防弹车,胡明轩降下了车窗,手肘搭在窗弦上,指尖夹着烟叶卷成的香烟,吐出一口浓浊白雾。
在车一停稳,他拉开车门跳下,军大衣飞扬,横眉飞舞,拔高音量道,“都给我手脚麻利点,谁要出了一分一厘的差错,老子的枪子儿可是一响两个洞!”
田馨听霍霆上次吃炙鹿宴回来的时候说过胡明轩的“一响两洞”。
胡明轩一副飞扬跋扈招人恨的混账模样,但他在军中的枪法极好,有一招绝技,单手换枪夹。
这样的手法靠练能练出来,是胡明轩天生神枪手,他能同时左右手持两把枪,响一声能打出两枚子弹,再加上换弹夹手速极快,在玩枪这一行,是个让人生畏的玩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