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府行省,保宁府,平西王吴三桂心里很烦躁,自己的被列为汉奸榜之后,府里的下人就没有安分日子过了。不是今天菜做的咸了,就被气势汹汹的亲兵们训斥了一顿。就是洗澡水放的烫了,被王爷教训了一顿。几次三番下来,府里的每一个人都有些害怕现在的王爷。
所以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下人主动送上茶来,这惹得吴三桂大声怒吼道:“人呢!都死哪里去了!还不上茶水!”
房间外的一个女仆立刻战战兢兢进来了,手里的端着的茶壶也是有些晃晃荡荡,勉强把茶水盛好,谁知没一会就被吴三桂扔到了地上,杯盏碎了一地。
“太烫了!这点事情都办不好!”
侍女勉强绕过满地的碎片,将一切收拾好,然后小跑出去,又拿上来一壶茶。
一旁的心腹幕僚马玉立刻道:“王爷,还在为那个事情担心?”
吴三桂叹气道:“自从接到那贼厮的檄文之后,军心都有些不稳了,我的部下多是当年从关宁带过来的,心思各异。此地又临近前线,万一有人将我卖了,我真是后悔莫及,看来应该早做打算为妙。”
马玉心道:“你这么对我说,不会是担心我把你卖了吧?毕竟那是几万两白银的赏格。”汉奸贰臣榜颁布后,晋王李定国自掏腰包,悬赏两万两要吴三桂性命,其余榜单,各个将领也是纷纷解囊,甚至一些地主豪绅也参与进来,一时间这个榜单水涨船高。吴三桂人头的价格也是上升到三万多两了,只要拿人头到晋王那边,即可兑付。
虽然心底闪过了很多心思,但马玉表面不动声色,继续道:“王爷一向厚待近臣,手下亲卫士卒跟随王爷已久,自然不会反叛,只是其余部分,皆是各地收拢的溃兵,在后方还好,一旦与敌人对阵之时倒戈,那就是万万不可的,王爷确是应早做计议。”
“你有什么办法?”吴三桂瞟了他一眼道。
“王爷驻地不在此,不妨上书朝廷,退到汉中去,那地方有险要隘口守着,自然不怕明军来攻,王爷再整训士卒,多安插亲信,自然可以确保大军无虞。”
吴三桂脸色缓和,点头道:“你说得不错!我这就上奏折!”
忽然门外传来一声:“启禀王爷,兵部来了紧急军令!”
兵部?难道要催促自己出击么?吴三桂心底有些打鼓,这个时候出击,胜了还好,败了恐怕自己连天府行省都出不去。而刘文秀,这次打仗似乎变了很多,步步为营,绝不冒进。自己很难将他打败,而一旦自己突进太多,另一侧的八旗兵李国翰部离得太远的话,就会有危险。
如果是催促自己出击,那自己就想办法称病,按兵不动。或者是打上一场,然后迅速撤退,假装战败。总之,这次不能去打头阵,打头阵的事情还是交给八旗兵李国翰来搞。
想清楚这些,吴三桂道:“进来吧!”
谁知自己的女婿夏国相却跟着进来了,他拿过兵部急令,连忙上呈给了吴三桂。
吴三桂匆匆扫过一眼,然后面带笑容,吩咐道:“传令下去,明日拔营,退回汉中。这没个人烟的天府行省,就让给明军吧!”
马玉大致猜出来了什么内容,笑道:“恭喜王爷,得偿所愿!”
夏国相也是机敏过人,道:“清廷恐怕要集中兵力对付李定国了!”
“不错!不然不会让我们收缩阵线了,不过到时候调我等前去,是去还是不去为好?”吴三桂有些头疼,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夏国相仔细分析道:“岳父大人,自然还是要去为好,只是我等不需要出全力。这次清军集结主力,必然是满洲八旗兵主力,不下三万。再加上蒙古八旗,以及各路汉军,恐怕能到十五万可战之兵。这个情况下清军获胜几乎有很大可能,到时候我们乘胜追击,自然可以扩大势力,而清军主力必然受损,以后也会更仰仗我们。”
吴三桂心道自己没选错女婿,笑道:“那万一清军战败了,该如何呢?”这个答案其实呼之欲出,但他不好自己说而已。
马玉身为心腹幕僚,自然清楚,立即道:“万一满洲八旗兵战败,那王爷就仍然是明朝的平西伯,一起攻击清军,坐收渔人之利,战后未尝不能弄个一字王。”
“呵呵!”吴三桂笑而不语。
十日后,汉中府,吴三桂刚安顿完部队,此刻又接到了密报,这是他留在天府行省的底子。虽然人数比较少,只是在几个有限的城市设置了点,总人数不到一百人左右。但传递一些消息还是足够,每月定期传递消息,紧急时候,可以疾速传递。此外这套体系独立于清廷之外,是吴三桂花费了一定气力养起来的,自然是不会与朝廷共享。一方面他对清廷也不是百分百信任,甚至在北方他也有一些密派,另一方面,他在明朝也有一些故交旧友,也有一些秘密的消息渠道,甚至是永历帝身边,也能传出消息,这些自然也是为了自己。防止那天清廷卸磨杀驴,毕竟自己是汉臣,还是明朝的高官投过去的,在清廷还是受一些人排挤,这也是他为日后变故做的准备。
密报很简单,将最近的信息简要了的说了一下,其一晋王李定国分兵,驻守了夷陵,准备进入天府行省;其二刘文秀占据了整个天府行省,开始在密谋什么;其三便是永历帝身边传来的,以内阁首辅吴贞毓为首的小团体,正策划针对晋王李定国。
吴三桂将密信递给了夏国相,夏国相细细看了一眼,分析道:“岳父大人,此番我等需要按兵不动,静观南明朝廷内讧即可。”
几人在一间密室之中,自然是防卫森严,只有吴三桂最为倚重的人,才能来到这里。
吴三桂点头称是,一旁的幕僚马玉也是献计道:“夏总兵说得极是,我估计北边马上就要派人与南边接触了。”
吴三桂如同听见了鬼话,不禁问道:“怎么可能?”
“平西王身处时局之中,自然有些迷,但对南北两个皇帝而言,眼前的这个晋王,都是最大的威胁,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合作?”马玉回道。
“不错,不错,这种自毁长城的事情,这个永历帝可是做的出来。”
吴三桂随即想了想,问道:“马先生,那依你看,这几人谁能获得最终胜利?”
马玉十分得意,自己的建议得到了谋主的赞赏,于是立刻回道:“以在下愚见,清廷最有可能,占据七成,而永历帝最没有可能,其余三成则是李定国,还有王爷,刘文秀等,这几人以我观之,王爷可能性最大。”
吴三桂第一次听见有人吹嘘自己,虽然知道是阿谀之词,但仍然问道:“先生此言何意?”
马玉自信的笑道:“王爷请听下官分析,李定国虽然占据了两湖行省大部,但是四面受敌,且其内部掣肘太多,不仅仅是永历帝,甚至是他的兄弟刘文秀,恐怕也会暗地里反他。”
他看着吴三桂和夏国相两人,继续道:“其二,刘文秀,此人的大部分部队均是李定国所赠,必然安排了大量人手,两虎相争,必然是一死一伤,死的那个自然是刘文秀了。”
夏国相激动道:“所以最有机会的反倒是岳父大人了?”
“不错,平西王居中,在清廷和南朝之间左右逢源,当然还是向着清廷。但也不可拒绝死南朝,自然可以将利益最大化。甚至在某些时候,将清廷的一些情报泄露给南朝,也不是不可以。双方越是势均力敌,对王爷越是有利。”
吴三桂道:“马先生一番高屋建瓴之言,让本王茅塞顿开!只是接下来,本王应该如何去做呢?”
“在下有上中下三策,下策自然是全力为清廷先驱,即使有所折损,也可以在清廷安安稳稳的坐下去;中策,自然是静观清廷与南明决战,一旦谁获胜,则全力助之。”
说完两侧,马玉这老学究竟然停了下来,看的夏国相有些着急,问道:“那上策呢?”
“上策自然是王爷坐山观虎斗,只是如果清廷要获胜,就不妨放几次水,让南朝可以继续存在,只要狡兔还在,走狗自然无事。如果南朝获胜,则应该全力攻击南朝,以便在清廷获取更大利益。只要自身实力壮大到一定程度,自然可以不看他人脸色了。”
吴三桂沉默许久,心底也逐渐意识到这可能是个最好的策略。
于是便开始写奏折称病,言自己在从天府撤退到汉中途中,遭遇埋伏,身披数十创,差点死了,侥幸才逃脱一命。
这份奏折上去,立刻惹得顺治帝勃然大怒,清廷的密报早就告知他了,吴三桂军队撤离并没有受到刘文秀的追击。刘文秀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占据了整个天府行省。
清廷对待反复背叛的武将,一般都是处以极刑,但此刻吴三桂守住了天府进入陕甘行省的要道。而李国翰的八旗兵也退到了南阳一线,守备住襄阳方向的压力。整个西北,可以说只有吴三桂一支清军的主力,此刻如果逼反他,则陕甘危险。一旦陕甘出问题,则京师也不那么安全,毕竟前不久闯王才沿着这条道路,攻破了京师。
因而下发的诏书竟然是各种赏赐,以示恩宠。
吴三桂收到诏书后哈哈大笑,将朝廷所发的所有赏赐,全额赐给了所有将士。这年头只要有军饷,这帮明军的兵油子出身的,自然知道为谁效力。
然后吴三桂在汉中地区,开始扎根起来,不断招揽人口,扩充部属,慢慢发展到了四五万人,假以时日,必然也会成为这左右天下的一股重要力量。
而远在襄阳驻地的张勇,仿佛经历了一场梦境,自己又回到了原驻地,只是这次他成了这里的最高军事长官。他的副手竟然是战胜自己的原潭州总兵,王尚礼。这个任命,是在自己到达襄阳不久久接到的军令,他率领的先头部队五千余人,其中有不少是其旧部。而王尚礼则是率领后续部队,大约一万余步骑。本来是需要分兵前往天府行省,但刚到江陵时,就遇到了晋王的军令,让王尚礼收拢江陵的败兵,也就是左标李本深的残部后,前往襄阳,成为当地的行政长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