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镜虽然生气,但也不至于连解释都不听。
裴镜在桌子旁边坐下,萧礼守也坐到他对面,给裴镜倒了杯水后,耐心地开始解释:
“在我一开始的计划里,是没有假死这一环节的。原本我想的是这两年好好培养天子,待到天子能够独当一面了,我就自请离开京城,来镇远关寻你。”
“只是我没想到,那些人居然那么迫不及待,想必也有我说的那句话的缘故。那时我只是因为对天子的懈怠懒惰恨铁不成钢,所以说了一句‘若是两年后你还不能独当一面,那这个天子就换人来当’。本意是想激一激他,底下那些人却当真了。”
“他们以为我的意思是若是天子不行,我就自己上位。现如今已经过了两年了,他们并不确定天子有没有达到我的要求,生怕我假公济私,仗着我是天子的老师,颠倒黑白说天子不够格当君王,然后自己上位。”
说着,萧礼守不屑地勾了勾唇角,摇摇头道:“他们真以为天子这个位置是个人就想当,却不知我从来就没觊觎过这个位置。当年,我愿当摄政王,只是因为这是我恩师的遗愿。”
说起“恩师”,萧礼守神情微沉,眉眼间有些许怀念:“我的恩师,不仅是我和其他皇子们的老师,还是我父皇和皇叔们的老师。他是个一心只为天下百姓的小老头,无论是教导我和其他皇子,还是我父皇和皇叔们,都是尽全力将我们往明君的方向教的。”
“只是可惜,他的教导,终究是抵不过有些人内心深处的贪婪。先帝,是我的五弟。他年龄小,天赋一般,脾气还差,无论从何种方向看,这个皇位都轮不上他坐。”
“只是他有野心,也够狠毒。先是使用慢性毒致使我父皇瘫痪在床,不到一年就驾崩。又在父皇驾崩当天,带着他的私养的大批军队闯入宫中。那时,你的父亲虽是大将军,但因为那时常年国泰民安,没有战争,所以作为将军的权利也因为他的设计,被我父皇慢慢收回了。”
“同时,你爹被他以家人性命威胁,还让重兵守在你家门口,不允许任何人出入。哪怕是一只鸟飞过侯府天空,都会被一箭射死。这种情况下,你爹也只能暂且明哲保身,直言除边境战争以外的事务,他全都不参与。”
“军中其他除了像你爹这样保持中立的,其余所有不站在他那边的,全都被他杀了。而且是全家都被杀了,连一只狗都没留。在这种杀人不眨眼,不把人命当人命的恶魔面前,只有两种选择。要么躲起来保全自身,要么刚直不屈,死。”
再说起当年的事情,萧礼守的神情依旧无比沉重。他揉了揉眉心,道:“当年的我,被我恩师藏了起来,所以逃过一劫。但那个狗杂种不愿放过我和恩师,我为了自保,也只能每天往人多的地方走。只是恩师他不愿屈服,每日都在朝堂上弹劾新帝。没多久,恩师就因为失足,‘不小心’,跌入池塘溺死了。”
【不小心】三个字,被萧礼守说得格外重。
到底是真的【不小心】,还是有人故意为之,他们都知道。
裴镜看得出来,萧礼守和他恩师的感情很深,恩师被人故意杀害,萧礼守必定是无比难过的。
裴镜抿了抿唇,搭在桌边的手落到萧礼守逐渐握紧的拳头上。
萧礼守明显是回忆起当年的事情了,此刻呼吸都有些急促。感受到裴镜的体温时,萧礼守顿了顿。
他调整了一下呼吸,反手握着裴镜的手,低声继续道:“恩师早就有所预料,所以给我留了一封信。他说,这位新帝绝不能留。他说我是他带过的最聪颖的学生,所以他希望我不要再躲藏。他这一生没有其他遗憾,唯一后悔的就是没有把新帝教好。他希望我可以帮他扭正这个错误,继承他的遗志——除掉这个暴君,重新扶持一个新的明君上位。”
“这些年,我始终想着他的这些话。这也是为什么两年前我没有追着你来,而是等到了如今。”
萧礼守抬起眼眸看着裴镜,诚恳道:“我从没想过留在那京城。我经历了三代君王,我比任何人都知道那个位置的可怕。在遇到你之前,我每日都很迷茫。因为现如今的天子是我亲手挑选出来的,我知道他的天姿,也知道他的本性如何。天子虽年幼,偶尔会有些懒惰,却总有长大后独当一面的那一天。等那一天到了,我又该何去何从?”
“很幸运的,我在那一天到来之前遇到了你。但很不幸的,我们相遇得太早了。你离开了,我却无法跟你一起走。”萧礼守轻叹口气,道:“这两年,我真的有些着急了。我没有时间慢慢等天子长大了,所以这两年我几乎没离开过皇宫,每天都在宫里教导天子,就盼着他早些成长起来,然后放我走。”
“但估计是太着急了,导致那些人真以为我是想夺皇位了。天子长大了,原本再过几日就是天子的生辰,我早就让凌霜她们收拾好了东西,就等着天子生辰那天宣布这件事,然后让天子下旨收回我的王位,放我离开京城。却没想到还没到天子的生辰,他们就迫不及待动手了。”
绕了一圈,终于绕回这个话题。
萧礼守握紧裴镜的手,望着裴镜的眼睛诚恳道:“所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也完全没有过什么报复你的想法。我原本是想偷偷过来,给你个惊喜。却没想到事发突然,我和凌霜他们也是想着将计就计,就这么无声无息地离开京城也不错,所以才直接来了镇远关。”
裴镜确实容易心软,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
原本还想着多生几天气,可现如今听完萧礼守的所有经历后,裴镜又心软了。
他看了眼萧礼守,想了想,还是觉得不能就这么放过他。
于是桌子底下,他又踹了萧礼守一脚,瞪他:“你别说得这么可怜!前面的我就不追究了,可你来了镇远关,为什么不第一时间找我?你知不知道,我真的以为你死了,伤心难过了好久!”
萧礼守就是会抓关键词,立马眉头一扬:“你为我伤心难过了?这说明你对我还有一点点感情是吗?还没有完全讨厌我是吗?”
裴镜抬手一巴掌拍在他脸上:“不许转移话题!解释!”
萧礼守轻笑,抓着裴镜的手腕,转头就蹭上了裴镜的掌心,“我就当你默认了。至于为什么我来了镇远关这么久一直没来找你,一是因为当时我们刚来,一直没找到你住哪。二则是我们人比较多,凌霜棠戈和我的其他暗卫都来了,所以一直在找安置的地方,前几天才刚安置下来。至于三……”
他放下裴镜的手,转身走向刚刚坐着的窗台前,将凳子上的东西拿了过来。
他道:“是因为我一直在绣这个。”
递到裴镜面前了,裴镜才看清,这是一对香囊。
上面绣的……裴镜猜,是鸳鸯。
至于为什么是猜的……
看着香囊上那两个看不出形状但很明显是一对的东西,裴镜嘴角微抽,按捺住了嘴边想要嘲讽的弧度。
丑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