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春在码头已经有了布局。
他们大量建设仓库,有进出口贸易公司,手里又有一些内需订单,已经尝试从国外进口了。
因为园区里有食用油大户,这一次从美国那边来了一船大豆,又因为过年海鲜需求量大,采购了大量国外海产品。
沈在心跟胡文新都上港口看了。
海风裹挟着咸腥苦涩的味道,仍有掠过码头的海鸟起伏,坐在调度室里参观,可以看到十二台红色桥吊如同机械巨兽舒展钢铁臂膀。
冷藏集装箱在晨曦中蒸腾出缕缕白雾。
手边放着检疫证书,原产地证书,提单,发票等等复印件,二人不断翻看,通过复印件去了解办理过程。
正件已经被拿去办理业务了,这对他们而言都是陌生的领域,甚至想好了,初期是允许交一定的学费。
冷藏的吊装下来,又下船的是配备活水舱的生鲜,紧接着下来的是麻醉休眠的特殊海鲜,虽然大多隔着集装箱,但都像巨妖从东方挟着滚滚的腥气而来。
这些海鲜卸下了船之后,还要由专业的海关人员抽查,测重金属、微生物等等。
作为进境口岸,这种活体海鲜检查,也是水云港为了配套进出口,拼命争取到的。
单单这种专业性检验,就要求附近海岸线的到岸海鲜都要从这里装卸,然后再分发出去。
胡文新喃喃道:“还是得修内功呀,这生意也是越干越复杂,你不懂你抓瞎,还好水云港现在是我们那的人干一把手,来了找他,他能给我们找人指导,少走了很多弯路,要不是并购了水云港,这口饭我们吃得下?”
待了两三个小时,就又看到了美国来的一船大豆犹如金色瀑布倾泻而出。来是散装,再装箱,然后大卡车拉着运走。
二人看得出神,时不时问自家的职业经理人,向他们请教专业问题,至于什么时候姜惟给沈在心发消息,沈在心都没注意到,他大冬天站在港口上,被海风吹得头脑发涨,最终顶不住下来了。
跟胡文新一起坐在回酒店的车上,他这才不自觉掏出手机看一眼,本来是想看看股票,没想到点开手机,姜惟不要命地发消息……
沈在心看一眼,突然不顾身份,来了一句“卧槽”。
这才几天,两个女的把灵堂、黑白相片和骨灰都摆上了,四周都是百合花、花圈和挽联。
手机里?
姜惟是从各个角度给自己拍来照片。
她笑着发语音:“老公,你走得还满意吗?”
他妈的?
我咋样无所谓。
关键是百香被她俩打扮成披麻戴孝的艺术造型,照片也拍了过来,小朋友不谙世事,还在卖萌,萌萌动人。
没见到爸妈,估计是瞒着爸妈干的。
爸妈到了南风春国,已经形如孤岛,弄不好手机也给他们屏蔽、屏蔽。
胡文新被他的惊叫吓一跳,问他怎么了,要凑过去看,一伸头,就见沈在心条件反射一样把手机捂住了。
他手机也响了。
拿出来看看,是他老婆去沈在心家帮忙,也拍了多张照片,发给他了,他抬起头,不自觉看了沈在心一眼。
他老婆也在问:“老公,你看布置得怎么样?将来也这么送你走行不行?”
胡文新脸上都是笑意。
也赶紧把手机掩上了。
我就说老板咋回事儿,敢情他老婆今天就要送他走呀。
他再看看朋友圈,讣闻已经发出来了:某某某于某某日某某地英年早逝,遗体于浒市某某殡仪馆焚化,未亡人某某,某某遵照某某某遗愿,一切从简,不铺张浪费,因员工、亲友众多,恰逢新年,决定不开追悼会,不接受吊唁,敬请谅解,某某某,其人生于某某年,一生如何、如何……
懂。
大家都去吃席,坏人不敢去了呀。
一切从简。
啥都不办,拒绝吊唁,但又给出迎回骨灰的视频,地址已经清晰明了。
到时夜里又没什么人,只有他老婆、孩子给他守灵,加上大过年的,一个低容积偏远小区,守着小湖,歹徒岂非进可攻退可守?
胡文新绷着脸,撇开腿,不动声色观察着老板,过了一会儿,又收回撇开的腿,再不动声色去看一眼手机……
念念,某某某的离去,令家人痛彻心扉,他永远活在前妻某某,前妻某某,知己挚友某某某的怀念中。
果然,沈在心也看到了,他忙着发消息:老婆,你这讣闻不对呀,你前妻尤雅,前妻姜惟就行了,这后面怎么还放一位知己挚友某某某呢?
回复的消息是语音。
再点开,姜惟大着嗓门回一句:“你还想再加几个是吧?现在是外人眼里已知的,已知的,外人不知道的也要给你公布出来是吧……”
沈在心没听完就手忙脚乱地摁掉了。
什么已知的未知的?胡扯什么呀?
看看胡文新。
胡文新问:“老板,有事吗?”
沈在心说:“没事儿,没事儿呢,那啥,今天有点受风,找个地方吃点热的,把汗出出来?”
胡文新说:“行。”
刚说完,沈在心电话就不停响,想必是讣闻发出去,很多人想知道真假呀。
沈在心抬头看看。
胡文新忍不住说:“老板你接电话?”
接电话干什么呢?
告诉别人我还活着。
然后老婆把我摁棺材板里了?
沈在心说:“家里孩子淘气,胡乱打的,不用理它,这两天我关机,真有啥事儿了,你给我转达。”
胡文新连忙说:“好。”
沈在心说:“知道为什么吧,别多说,人家要打电话问你,要说前两天还见我呢,我在跟你在一起呢,你就说那是前几天的事情了,现在我怎么样了,你不知道就行了。如果电话太多,你也关机,我们对外联络,跟家里人说话,飞行模式下用酒店wIFI,什么也别说了,我烦。”
明白。
吃大餐麻烦,他又要去吃海鲜面。
到了之后,老板说:“你们还没回去呀,马上过年了,我们到时候要关门停业呢……”
想家。
想老婆不想不知道,反而二人想父母,想孩子了。
那边进出口贸易公司的经理打电话了,有点慌:“胡总。听人说老板人不在了,不是上午不还在码头吗?”
胡文新说:“别管那么多。在不在不是你操心的。”
经理说:“我明白,我知道,但老板他自己也不操心吗?他出来辟谣呀,他不能这样坐视不理呀。”
咋办?
这上午见了老板的人,能说回酒店途中就一命呜呼,就算是,也没这么快,家里灵堂也摆不及呀。
还要火化呢?
再怎么说百十斤,火葬场不烧一两个小时吗?
胡文新说:“老板自己都不操心,需要你操心吗,该干啥干啥,老板心情不好,你有什么话给我说。”
沈在心连连点头。
对对。
就这么答复。
经理说:“不是,要是老板就这一会儿功夫就不在了,咱们生意咋办呀?刚刚港口集团的人给打电话,我还说刚到的海鲜,给你、给老板送点过去,顺道跟你们说一声,有人在传谣言,咱们告他,这,胡总,你没觉得哪不对吗,老板人还在不在呀,他的电话也打不通了呀……”
胡文新怒了:“老板还在不在?老板说了算吗?你问老板娘去,哪个结了婚的人能决定自己生死呀。让你生你就生,让你死你就死,不知道吗?说不定过两天,我老婆还把我送走了呢。这种情况下,已经给你说了,不要问不要问,不要瞎打听,海鲜送酒店去,晚上我陪老板喝俩。”
人都没了。
你到哪陪老板喝俩?
交情太深,招魂回来畅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