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仵作的验尸结果出来了,项武把几人召集到殓房,听完那一番专业又高深的解释后,了然的问了句:“所以,这些伤都是一个人造成的?”
“是。”
仵作点头,双手比划着解释道:“依照下手的力道和手法,每节骨头断裂的程度来看,确实是同一人造成的。”
面前几人有些骇然,仵作指着一个木头雕刻的人体模型说:“死者的每一处关节都被折断,骨头为劲力震碎,所以淤血内积,筋脉未断而堵塞……依照凶手的手法来看,他的第一招是从左侧袭来,用强劲的内力震碎了他的髋骨,以防死者逃跑,随即又在他惊叫出声前,卸了他的下巴,打伤咽喉……”
他的手指从模型上逐一划过:“死者没有反抗能力,不过瞬息之间,肩胛、双臂、前胸、后脊皆被重击,腿部的伤相较于上半身要少一些,但力道更重,且已变形,像是用脚踹断的。”
对方速度很快,下手阴狠且毒辣,单论伤情,虽不足以直接致命,但每一处都异常痛苦。
仵作深深一叹:“对方定是个武功高强之辈,不但深谙人体骨骼结构,还学过卸骨之术,否则,他做不到如此老练。”
写满内容的文书递到项武手里,仵作转身收拾起了桌上的各种工具。
身边几人默然,宁绝想了想,问道:“过往案件中,可有相似之作?”
仵作头都没抬,一边忙碌一边回答:“被打死的人很多,但不曾有这种以折磨为趣的,除非是刑审……”
他话未说完,但在场的都能明白。
有些地方,在遇到那种嘴严的犯人时,难免会严刑逼供,使用各种手段来获取想要的答案。
但宁文正一开始就被卸了下巴,说明对方并没有想从他嘴里知道什么,就是纯要他的命,还不让他死得太轻松。
能做到这份上的,要么是有什么深仇大恨,要么就是……下手者心理变态。
回到吏舍,梁洪涛把昨日在宁府得到的消息说了一遍,项武思索后,立刻命几人沿着线索去调查宁辽口中那几个与他有过矛盾的官员。
宁绝跑了一趟刑部大牢,经过试探,他并不觉得那个名叫元禄的人与这事有关,一个单纯又毫无心机的少年,连壮胆威胁都不会,哪里想得出杀人的点子。
离开刑部,走到宽阔的街道上,他望着那一排排红墙高瓦思绪沉沦,巡视的京都卫从前方走过,摊贩叫卖的声音充斥脑海,一时让人觉得有些吵闹。
“公子!”
看到他微蹙的眉头,天乾走过来,与他并肩,道:“说起卸骨术,我方才想起,朝中有一人,他家便有一门独传的技法,名为摧骨术。”
摧骨术?
宁绝疑惑侧眸。
天乾敛着目光,面无表情的继续说道:“据说与卸骨术相差不大,都是根据人体骨骼结构对其造成伤害,不过,摧骨术以重力巧劲为主,每一击都能造成骨头碎裂,且不伤及肺腑。”
那不就是宁文正现在这种情况吗?
宁绝拧了拧眉:“那人是谁?”
“新上任的兵部尚书,元禄的堂叔,元鹄。”
元鹄?
宁绝下意识在脑海中寻找这人的信息,自余泗死后,兵部尚书的职位空了大半年,好像是半月前,启安帝才提了元鹄接任这个烫手山芋。
他还是元禄的堂叔,事情有那么巧吗?
宁绝不禁疑惑:“你确定?”
天乾坚定点头:“主子曾让我们查过京都众官员的底细,当时元鹄还是散骑常侍,在一次随猎中遇到刺客,便是用摧骨术废了俘虏的四肢,让其失去行动能力,连自杀都做不到。”
只是因为事情过得太久,从那以后,元鹄也不曾再展示自己的独门绝技,所以鲜少有人知道他居然还有这份手段。
天乾也是听了仵作的话,觉得那手法十分熟悉,所以想了又想,才恍然记起那件尘封多年的旧事。
摩挲着腰间的青鱼石,宁绝陷入深思:“你可知他武功如何?”
若仅仅只是会点摧骨术,还不足以在短时间里,就把人活活打死吧。
天乾沉吟片刻,道:“不曾见他与谁交过手,但听地坤说,他修的是体术,不用内力,也能徒手折断未开刃的三尺腰刀。”
所以,他的手劲重于常人,若再配上摧骨术,那活脱脱就是个粉身碎骨的好手。
可……原因呢?
若只是因为元禄与宁辽的那点私怨,能逼得堂堂一朝尚书亲自出手,去虐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公子吗?
用的还是如此明显的手段,宁绝可不相信,能坐上尚书之位的,会是这么一个蠢人。
他垂眼,低声喃喃:“独门绝技,也不代表就他一个人会,有些东西越是高超,就越不舍得失传……”
或许他有了后继之人,他的一身本事也不再是独一无二,效仿也好,算计也罢,必然都是与他有关之人。
抬头看着逐渐阴郁下来的天空,宁绝扯了扯嘴角:“尚书……呵,不知道他在不在家,这会儿去会不会有所打扰。”
……
临近申时,部分官员已经陆续下值归府,宁绝坐在酒楼窗边,亲眼看到那红色的背影跨入大门,他才饮下最后一杯茶。
“走吧,去给尚书大人递一封拜帖。”
天乾颔首起身,拿起桌上的红封烫金帖子就跟在他身后走了出去。
元府大门前,一名小厮接过帖子送进了后院,不过半刻钟不到,又哈腰走出来,恭恭敬敬的把人请了进去。
走在长轩阑下,宁绝四下打量,规规矩矩的装潢和下人,无一不昭示着主人家的板正不苟,像是个十分重视礼仪规定的地方。
“宁大人,请。”
小厮把人领到水榭前,那儿已经有人布好了茶水点心。
“多谢。”
宁绝脸上挂着浅笑,话音刚落,那小厮便低身退下,没多久就只剩了他与天乾二人。
“公子……”
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天乾下意识上前两步,心有余悸的注意着四下动静。
“无妨。”
宁绝倒没什么在意,不管元鹄是不是凶手,他都料定对方不会轻易动手,至少,是不会这么光明正大的在自己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