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姑娘淡淡地看了眼玉奴。
玉奴立刻会意,上前将裴太太随手扔掉的经文捡起来,细细地看了一眼:
“这不是姑娘五六岁时,闲来无事,给姨娘抄写的佛经吗?”
“真是的,”
玉奴冷着脸,一脸不高兴地嘟囔着:
“底下人办事太不牢靠了。”
“怎么能把姑娘幼时写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拿出来呢?”
玉奴轻飘飘的几句话,说的众人神色各异。
杜大姑娘满脸惊讶,“这字,是六姑娘五六岁时的字?”
这怎么可能?
她方才看了眼那字。
娟秀有力,笔走游龙,确实是难得的好字。
“是。”
玉奴浅笑:
“是。”
“这是姑娘幼时闲来无事,用来练字的锦缎。”
玉奴细心地将它收好:
“谢家的孩子,几乎是到了每一年的四月初八,都会默写佛经,替家中长辈祈福。”
“只是,教姑娘的夫子说姑娘的字写的不好,还要勤加练习。”
杜大姑娘啧啧称奇。
这谢家的姑娘真不好当。
在她看来,若是她的字写的那么好,估摸着父亲做梦都会笑醒。
赵太太自然是不会放弃这么好能让六姑娘成为弃妇的机会,“胡说八道!你用的绸缎,是十年才能出一匹绸缎。这分明是前几日,成王妃刚给你的!说什么是幼时练字用的,分明就是骗人!谢六,你对成王妃不敬,对菩萨心不成。当心,会遭报应!”
若不是有外人在场,她肯定会撺掇着裴太太休了谢六!
这般奸诈狡猾的女子,怎么能入了裴氏?
还是她的小五好。
本分又孝顺,谁家能娶到小五,才是菩萨显灵了。
玉奴从容不迫地反驳了一句:“赵太太又忘了。先帝还在时,曾经赏了许多东西给太妃娘娘。前些年,老太太过寿时,太妃娘娘可送回了不少的东西呢。”
众人这才想起,那位在宫中几乎是没什么存在感,但十分得皇上敬重的太妃娘娘。
赵太太心有不甘,“那又如何?谁知道你们把宫中送来的东西,保管的如何?万一,拿了成王妃的锦缎顶上,再用已经损坏了锦缎抄写,谁又能辨别的出来?而且,成王妃说用绸缎抄写,你就该用绸缎抄写。你改用了别的东西,你要如何和成王妃交代?”
她似乎是咬定了,六姑娘偷偷留下了成王妃送来的绸缎,改用了一些寻常的纸张。
玉奴急的红了脸,在她开口前,六姑娘先说了话:“赵太太似乎是把自己的无知浅薄,强加在旁人身上。”
“你这是什么意思!”
赵太太被她的话,羞辱的脸都红了。
她出身是不高,见识有限。
但这些年跟着掌家夫君东奔西走,和上京城中的妇人们打交道。她的眼界和见识,也慢慢在变宽。
何时,又成了那个出身不高,在旁人面前紧张的会说错话,得到众人哄笑的太太了?
她似乎是没看到赵太太通红的脸,不紧不慢往下说:“这世上,还有一种纱,薄如蝉翼,轻如纸。每隔五十年,才会那么一小块现世。单单是这一小块,就是价值千金。”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还有这么贵重的纱?”
裴太太面色如常地点了下头:“没错。”她也是在出嫁时,母亲才送了她巴掌大的一小块纱。
杜大姑娘也跟着说了句:“父亲说,那种纱,产自南地,费时费力又费心血。能得一小块,就很不容易了。”
杜家的生意遍布天下,杜大姑娘年幼时,就跟着杜如兰走南闯北。这天下间的奇珍异宝,她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见过了。
所以,六姑娘说的那种纱,她是真的看见过。
“就算是有那种纱,又怎么了?”赵太太冷着脸,阴沉的目光落在了六姑娘那张愈发平静的脸上:“这跟让成王妃让你用锦缎抄写佛经,有什么关系?”
“拜菩萨,最重要的是心诚。”
六姑娘看了一眼玉奴。
玉奴从身上拿出了一块粉色,绣着兰花的绢帕。
她将绢帕打开,小心翼翼地从里面拿出来了六姑娘用来抄佛经的纱。
六姑娘的字,和她本人一样。
温柔内敛,但又隐含锋利尖锐。
六姑娘的字,干净整齐。背面却是一幅让人感到意外,十分灵动的山水画。
画是字,字也是画。
“六姑娘也太厉害了吧。”
杜大姑娘是真心实意地称赞:
“这等奇思妙想,当真是有趣,有趣!”
裴太太也对六姑娘生出了几分满意,“还算是不错。”
“哼!”
赵太太冷哼,
“雕虫小技!”
玉奴又小心翼翼地将纱收起,重新用帕子包好:“雕虫小技也需要本事的,不知道赵太太能有什么雕虫小技,也让奴婢开开眼?”
“放肆!”
赵太太怒气冲冲地拍了下桌子:
“你算是什么东西,也敢和我这么说话!”
桌上的茶杯跳了几下之后,又安安稳稳地落回了原地:
“谢六,你纵容你的婢子以下犯上。”
“这就是你谢氏的规矩吗!”
“嗯。”
六姑娘淡淡地看了眼她一眼:
“我觉得玉奴也没什么错。”
“说的都对。”
赵太太面色铁青,
“谢六!”
“你莫要得寸进尺!”
六姑娘低笑:
“赵太太说的好生奇怪。”
“我们谢氏,已经是名流世家之首。”
“名声、地位,都已有了。”
“我需要做什么,能让赵太太以为我是在得寸进尺?”
赵太太气的脸色发黑,咬牙切齿地吼了一句:
“你是在和我炫耀,你们谢氏丰厚的家族底蕴吗!”
六姑娘:“不是炫耀,是在陈述事实。”六姑娘平和的目光中,是毫不掩饰的嘲讽:“赵太太,嫉妒会让人面目丑陋。我此时看赵太太,面容慈祥,宛如菩萨在世。怎么也和嫉妒,两个字沾不上一点关系吧?”
赵太太被六姑娘几句话说的脸色变了又变,终究是没有维持住贵太太的架子,用力地将手中的茶杯摔在了地上。
茶杯碎裂的瓷片,静静地躺在赵太太的脚边,折射出了她令人不舒服的眉眼:“不小心,手滑了。”
“没事。”
六姑娘不紧不慢地接了一句的:
“这么好的日子,不是故意将茶盏打碎。不知,菩萨会不会怪罪。”
赵太太脸色一变:“菩萨大度,怎么可能会因为这点小事,怪罪我!”
“哦。”
六姑娘意味深长地拉长了音:
“那我也没做什么,菩萨也应该不会怪罪我的,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