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绫竹所生活的世界当中,龙这种生物并不存在。
因此,当她第一次听说灵安局的高阶有一位是龙时,还是有些好奇的,专程向灵安局的众人问过这条龙的一些情况。
记得当时,灰羽脸上的神情极为微妙,他所用的言辞也算不上友善。
被天道偏爱的种族,天道在创造龙族的时候赋予他们强悍的能力,敏锐的洞察力,但是相应的,同时却也让位于巅峰的龙族滋生出狂妄、自私、冷血、刻薄且喜怒无常的性格。
那些高高在上的龙们,骨子里深深铭刻着与生俱来的优越感,他们并没有任何同族的概念,彼此之间厮杀的只会更厉害。
而灵安局内的殉也毫不掩饰对人类的轻蔑,直言过在他眼里的人类,就如同人类自身看待鼠类或是某些蟑螂一般。
这些龙族除了热衷于激烈的战斗外,似乎还特别钟情于闪闪发光的物品,但审美品位却实在难以恭维。
吃饭的一桌子人,除了老好人闻惢之外,其余众人皆纷纷流露出对这头傲慢无礼的巨龙敬而远之的态度。
绫竹实在不知道,灵安局那些人为什么会把他送过来。
添堵吗?
殉却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已遭嫌弃,依旧我行我素地环抱双臂,悠然自得地紧跟着绫竹。
金色的长发被高高束起,那张宛如希腊雕塑般俊美的面庞微微上扬着,整个人流露出一种慵懒而又恣意的姿态。
“烬焰·阿卡玛纳,是我的本名,在古龙语的意思是焚尽一切虚妄的裁决者。”
“在我们龙族没有见家长一说,但是我可以迎合你们人类的习俗,回家见你的父母。”
绫竹带着宽大的兜帽,漫不经心往前走,口中冷冷地回应道:“我没有父母。”
“那更好。”殉不仅没有表现出丝毫惊讶或同情之意,反而还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虽然我可以为了你尝试,但是事实上,让我管两个人类叫父母还是……”
绫竹抬手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斜睨了他一眼:“你们领导是让你来相亲的吗?”
殉定定的看着她,璀璨如黄金般的眼眸里,毫不遮掩地流露出炽热的爱意。
他的声音低沉:“我是为你而来的,我对你一见钟情,龙会为了他们的挚爱去冒险,公主,我也不例外。”
如水的月色轻柔地倾泻在他那线条分明、犹如雕刻般精致的面庞上,他整个人沐浴在银白的光辉之中。
微风拂过,轻轻吹起他闪耀着金光的长发,金色的瞳孔始终紧紧锁定着绫竹,眼底燃烧着的爱意既坦荡又炙热。
绫竹不为所动,她甚至没有停下脚步,只是面无表情地与殉擦肩而过,语气平淡:“ 单方面的付出就别强加在我身上了,我并不需要,也不会觉得感动。”
殉望着渐行渐远的少女的身影,嘴角微微上扬,不慌不忙地迈开步伐追了上去,对他而言,只要是自己真心喜爱的事物,无论要花费多少时间和精力,只要能得到都是值得的。
更何况眼前这位少女是比任何宝藏都更加耀眼的存在,仅仅是注视着她,就能让他体内的血液沸腾起来。
所以,他根本不在乎绫竹此刻表现出的些许冷漠与抗拒:“不是强加,我的公主,没有人会拒绝龙的示爱,我相信我们会是很相配的一对。”
拿出钥匙打开车门,绫竹看都没看他,直接发动了车子。
殉坐进了副驾驶,绫竹扫了他一眼:“你打算去哪里。”
殉想都没想,看着她毫不犹豫道:“跟你一起。”
绫竹摇头:“我那里有两个孩子,其中一个跟未来有关联,他在‘过去’没见过你,你现在该回避他。”
如果能受控制,殉就不会让灵安局那么多人都头疼了,他靠坐在椅背上,眉梢轻挑看着她:“那你把他送走不就好了。”
绫竹冷笑:“为什么不是你走。”
殉理所当然:“因为我不想走,我需要跟你培养感情。”
绫竹双手紧握着方向盘,眼睛直视前方,一边开着车,一边不耐地道:“再说胡话我就把你踹下去。”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殉微微皱起眉头,脸上露出一丝不悦之色,反驳道:“我明明是在认真和你交流,而且按照人类之间交往的礼节,你也应该好好思考我的建议。”
“……”绫竹现在真的理解为什么那么多人都讨厌他了。
像是看出了她慢慢上涨的怒气条,殉啧了一声,勉为其难的为爱情让了步:“真是麻烦,不过好吧,既然你坚持这样,那我就答应你,找个地方躲起来,绝对不会让他发现我的存在。”
话音刚落,殉的身体突然闪耀出一道耀眼的红光。
旋即,他的身躯开始迅速发生变化,原本高大挺拔的身形渐渐缩小,最终变成了一条仅有几厘米长的小巧红色小龙,小龙通体火红,鳞片闪烁着迷人的光芒,一对翅膀轻轻扇动着,盘旋在空中。
随后,它一个俯冲,稳稳地落在了绫竹的手腕上,并将自己长长的尾巴紧紧缠绕住绫竹的手臂。
远远望去,就如同一件造型奇特、精美绝伦的饰品一般,与绫竹白皙的肌肤相互映衬。
手腕上的触感冰冰凉凉,绫竹低头对上了一双缩小了的金色竖瞳,虽然还是有些不爽,但是绫竹勉强也算是接受了,如果要面对的人是昔日的‘同事’,她现在确实需要一些其他底牌。
虽然殉这个人看上去性格很烂,但她其实是能够共情的,因为她的性格同样很烂,而且她从不认为强者应该表现得弱势,狂妄本就是强者的特权。
殉的眼底满是骄傲,晃了晃自己的尾巴,像是在邀功,搭配着这个迷你的体型,看上去居然还真的蛮可爱的,敛去了眼底的笑意,绫竹收回了视线,踩下了油门。
....................................................
办公室的大门狠狠地被推开,胡局放下了手中拿着的座机电话,看向了门口站着的红发男人。
狐黎神色晦暗不明,站在门口,定定的跟他对视。
坐回了办公椅上,胡局按了按疲惫的眉心:“审讯有结果了?”
狐黎并未立刻回应对方的疑问,而是转过身去,缓缓地合上了身后那扇厚重的门。
随着房门紧闭,门外那些好奇而探寻的目光瞬间被隔绝开来。
这位一向以冷静和自持着称、举止优雅且略带慵懒气质的九尾狐,即便面临天崩地裂般的危机时刻,也总能维持一副旁观者看好戏的从容神态。
然而此刻,他却在众人面前展现出前所未有的焦躁,完全丧失了平日里的分寸感。
“……时空回溯装置还能够用吗。”
胡局看着他,透过那副薄薄的眼镜片,可以看到他眼眸深处掠过一道锐利如剑的暗芒:“你问这个干什么。”
狐黎双手紧紧撑住桌面,因为用力过度致使关节微微泛白,语气艰涩:“送我去七年前。”
胡局闻言,神色丝毫不变,依旧淡淡地回应道:“埃奎斯之盾已经被殉带走了,你没有任何锚点,只会死在时空乱流里。”
狐黎的眼底猛地闪过一抹猩红的光芒,内心焦躁不安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汹涌而出,令他原本稳定的身形开始不由自主地产生变化。
修长的手指迅速生长出尖锐而细长的红色指甲,原本清澈的双眸化作血红色的竖瞳,一对狐耳更是突兀地从头顶冒了出来。
他狠狠地拍击了一下面前的桌子,伴随着一声巨响,桌上的物品纷纷颤抖起来。
他咬牙切齿地吼道:“那就让我死在过去!”
胡局淡漠的看着他:“这不是你应该有的状态,狐黎,你失态了。”
狐黎的胳膊发着抖,两人对视了良久,最终还是狐黎率先移开了视线,他现在整个人兽态必现,狐尾烦躁的摆动,锋利的犬齿轻轻摩擦,无论是神态还是其他都跟真正的狐狸无异。
倒了杯水,胡局亲自递给了他,狐黎勉强压下诸般思绪,接过了茶杯。
“自从在青丘把你接回来之后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副状态。”
狐黎已经从刚刚的情绪爆发里抽离,此刻的思绪有些繁杂,沉默的低着头,纤长的红色睫毛微微颤动,遮盖住了眼底晦涩的情绪。
胡局看着他,眸底带和探究:“你今天失态的原因是跟你们审问的结果有关系吗,是吗。”
抬起了眼睑,狐黎端着热水,哑声道:“……‘黄泉’。”
胡局呼吸一窒,动作顿住。
狐黎看着他这副样子,就已经猜到,胡局大概率也是知道的,自嘲一笑,他淡淡道:“看来我不需要过多的解释了。”
沉默了一瞬,胡局回过了神,摘下自己的眼镜:“……很多很多年前我抓到过一个犯人,唯一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也是在那个时候,那个时候我还不是局长,很多事情都太过匪夷所思,后来那个犯人在我面前整个人气态化了,我一度以为那是梦。”
狐黎喝了一口杯中的热水,随后疲惫的放下杯子,坐在沙发上哑声道:“……不是梦,是禁制,‘黄泉’会给每一个成员的身体里面都种下禁制,只要被抓住或者背叛,留在身体里面的禁制都会触发,气态化,是低阶众的死法。”
胡局眯起了眸子,眼底的探究更加的莫测,他轻声开口:“你倒是很了解他们。”
狐黎一向谨慎又敏锐,他当然知道今天自己留下的破绽有多么的明显,但是他已经不在乎了。
坐直了身体,他没有回答胡局的问题,尽量简短的将审讯寐得来的消息简述了一遍。
胡局的神色越发的凝重,听到最后,表情甚至可以用难看来形容。
‘种子’,‘播种者’,另一个世界……
将人当作花盆,播下去的种子到了成熟的时候就会被无情地收割,这样的事情,简直可以称得上丧心病狂。
疲惫的按着抽痛的额角,胡局喃喃自语:“我很早之前就一直在好奇衾无冕杀灵力者的原因,但一直都没有找到过他,没想到……”
狐黎并不想去评判衾无冕的功过对错,他自从听到‘黄泉’之后心脏就再也没有落回过实处,不安如同跗骨之蛆,每时每刻都在啃食他的理智。
哑声打断了胡局的思忖,狐黎看着他道:“我要回到七年前。”
收回了思绪,胡局对上了他晦涩的目光,无奈的叹了口气:“时空逆转装置毕竟是超越这个时代的产物,我们花费了大量的心血才做出来,但经过了那么多年也没有完善,殉目前成没成功我们都不知道,而且装置已经坏了。”
他摊手苦笑:“并不是我一定要拦着你,天时地利人和都没有,命运使然啊。”
狐黎眼底的红色越发浓重,指甲死死的嵌进肉中,痛感成为拉住理智的最后一根弦,让他勉强没有失控。
胡局看着他这副样子,只能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殉和绫竹会处理好一切的。”
狐黎坐在沙发上如同雕塑一样连头都没抬一下。
“或许你愿意跟我说一下为什么一定要去七年前的原因吗。”手上的动作微微加深,胡局镜片上反射出白色的光,遮挡住了他眼底的情绪。
狐黎摇了摇头:“……他们不该见面。”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胡局微微蹙了蹙眉。
狐黎明显不想再次多说,他从位置上坐起了身,低声道:“我想见谷雨一面。”
自从损耗了寿元变成老妪之后,谷雨现在就一直在灵安局的特别医院内静养,平时任何人都不能去打扰。
胡局看出了他的想法,并未阻拦,收回了手,坐回位置上:“我现在给你开条子,一会儿让人带你去。”
点了点头,狐黎轻声道:“……我知道你对我的事情很好奇,等他们从七年前回来之后,我会主动告知一切的。”
胡局重新带回眼镜,温和的笑了笑:“我相信你依然会是我得力的下属,这一点我从不怀疑。”
狐黎的眼睫颤了颤,最终轻轻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