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很快到了辕门,杜魁与辕门守卫似乎很熟,上前低语几句,那守卫看都没看库莫,就放二人出了军营。
待走出去好长一段路了,库莫还有些恍惚,总觉得一切顺利到不可思议。
这时杜魁从路旁的密林中牵出一匹马,叮嘱道:“对了,卢公子有句话让小人带到,他说此次柔然事败,并非他情报有误,而是纳罕故作失利被魏军俘获,屯粮之处压根连火光都没起。卢公子深知此事重大,还请库莫将军提醒大皇子多加小心才是!”
纳罕事败,库莫百思不得其解。
他对卢颉的消息深信不疑,毕竟有裴峥和玥璃之事在前,他没有怀疑卢颉的必要。如今听闻此言,他几乎瞬间便认定纳罕居心叵测,要么是纳罕与魏军早已暗通款曲,要么则是故意失利,不想让大皇子立功。想到若不是纳罕事败在先,自己也不会被魏军抓获,库莫不由得心火怒烧,恨不能马上回到岐城,将此事禀告给闾光。
念及此,他不再久留,匆忙感谢一番,与杜魁告辞。
库莫骑着马,一路狂奔,起先心中惴惴,惊惶不安,生怕从某处黝黑的角落里冒出魏军来,可直到过了白狼山,也没见到一人。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彻底放下心来,调转马头,对着魏营方向,轻蔑一哼:“说什么珩王算无遗策,真是徒有虚名!”
话音刚落,便听见身后有动静,他悚然心惊,急忙回头,只见不远处的土坡上,立着一个人,一身黑衣,蒙着黑纱,突兀地站在黑黝黝的土坡上,远远望去,像是暗夜中游荡的鬼魅。
白狼山附近,分布着许多这样规模不一的土坡,原是柔然与大魏作战时两国士兵修筑的土堙,历经数年,早已风化损毁。
“你平时惯用哪只手?”暗夜中,有人开口,声音空远飘渺,带着一丝喑哑。
库莫浑身一凛,首先想到的便是事情败露,魏军来抓捕他,但环顾四周,静默如斯,不像是有伏兵的样子,又见对方仅有一人,放下心来,怒喝道:“什么人?装神弄鬼!”
来人自然是青城,她飞起一脚,踢起一团土块,土块高高扬起,向着库莫急速而去,飞至半空时土块碎裂,一时间,沙土飞扬,扑面而来,库莫慌忙间用右手遮挡。虽勉强挡住,却惊了马匹,骏马嘶鸣,库莫反应不及,被甩下马背。
“原来是右手!”那幽森惊悚的声音再次响起,散在呜咽的风中,让人听起来不寒而栗。
青城展臂跃起,飞掠至库莫身前。
不知为何,库莫猛地有些心惊,比起魏军,眼前这人似乎更令人脊背发凉,仓促间,他来不及起身,半撑起身体,强装镇定道:“你究竟是何人?我乃柔然大皇子副将,你胆敢……”
青城眼中闪过狠厉,不等他说完,径直从腰间拔出长剑,剑柄翻转间,剑刃回旋间犹如流光,接着她一刺一挑,轻提剑柄,长刃向下,在库莫的脖颈处猛地顿住。
库莫先前只觉得眼前剑影飞舞闪烁,如同迅电,待定睛看清时,泛着寒芒的锋利剑刃已近在眼前,他吓得心口狂跳,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青城眼眸低垂,冷眼看着库莫。
库莫瑟瑟发抖,微微偏过头,避开剑芒。
从青城的角度看下去,库莫的毡帽正好挡住他的眉眼,只露出下半张脸,方脸薄唇,右边嘴角一颗黑痣,两侧长髯浓密。
她双眼半眯,心念一动,蓦地想到她曾画过的一个人——那个在雁门县的驿馆中与卢定洲见面并声称手中有秋猎图的客商!
一时间,青城心思百转,之前盘桓在心头的诸多疑惑顷刻间有了答案。
她不露声色,执剑的手微微向下,将长剑在他衣领处轻轻一带,剑刃上的血迹便被抹净,顷刻间长剑已还鞘。
库莫见对方收了兵刃,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这才惊觉后背已经汗湿,额角上也俱是冷汗,他正要抬手擦拭,忽然觉出异样——右腕处冷冰冰地,还有些发麻发胀。
他低头一看,只见右手腕处皮肉翻绽,血流不止,忽然间,剧痛袭来,有若断筋削骨一般,他吓得惊声大叫,赶忙用左手捂住手腕,在地上来回翻滚呻吟,不久就昏死过去。
青城面无表情地将库莫扔到马背上,牵着马,信步向魏营走去。
黯月无星,夜色如浓稠的墨汁,漫过整座白狼山。山风偶尔掠过,发出细微的呜咽声,但周遭很快又归于岑寂。月光透过层层枝叶的缝隙,碎银般洒落在铺满落叶的密林间。
珩王倚靠在树干上,凝望着青城远去的背影,眸光剧震,他握住剑柄的手渐渐用力,指节攥到发白。
他听了三位将军的话,并不担心库莫逃走,青城做事稳妥,定有万全之策,但嵇勇所言提醒了他,他担心青城手腕的伤,便潜在此处,以备不时之需,万万没想到,竟会看到这一幕。
刚才青城挥剑不过一招半式,可珩王一眼便认出那就是金城十二卫的九霄剑法,除去十二卫,这世间就只有伊昭公主会此剑法。
他心神俱震,怎么都不敢相信青城竟然是伊昭公主赫连钦!
他曾与赫连钦共同作战,抵御柔然,那分明是相貌迥异的两张脸,这怎么可能?
珩王满腹心事地回到营地,才走过辕门,尉琰就迎上来,禀告了几件事。
一是纳罕不再一心寻死,要求进食,一口气连吃了三碗饭;二是在南棠的全力救治下,凌绍等人已无大碍;三则是玥璃将库莫的手腕砍伤了,南棠给他用过药,保证在明日午时之前都醒不过来。
听到库莫的消息时,珩王心中冷笑,若非他今日亲眼所见是青城动手,只怕真要信了。但他不动声色,什么也没说。
尉琰见状,忍不住道:“王爷,明日就要交换人质了,青城郡主的反间计究竟何时实施啊?属下们又好奇又焦急,实在心中没底,要不王爷召郡主来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