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内,浩浩荡荡人群朝着宝华殿一路行进。
一身穿宗妇吉服的女子正垂首问询着什么。
面前的富察琅嬅走近了几步,并未笑,只婉约作答道:“是,今日内务府的公公来传的旨。”
“臣女额娘提点着,臣女要跟在姨母身旁,多看少说。”
安陵容点了点头,只堪堪走了几步,却见许久未曾得见过的棠颀今日破天荒的来到了淳亲王侧福晋的身旁,泰然自若的朝着安陵容行礼,又同那富察琅嬅并肩走着。
到底是小女儿家,安陵容并未深思。
她此时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打听,一路来到宝华殿,待她迈过宝华殿的门槛。
宝华殿中,此时皇后的梓宫正放在长凳之上,这长凳已经裹上了白布,皇上站在宝华殿的正中央,带头上了香,归来的怡亲王此时已经脱去了铠甲,脱去铠甲的他看起来身形愈发的消瘦。
而安陵容在一旁,鼻尖再一次闻到了,那浓重的药味。
这药味实在太过浓重了,让她忍不住抽动了鼻子,她静静的看去,只见怡亲王手上拿着清香,那双手之上,没有太多的厚茧子。
看起来更加的柔软,而他的肤色,也没有那种常年在准格尔边境带兵巡逻的古铜色,安陵容在游记上曾经看过,准格尔边境风沙大,按照怡亲王前去驻军的时日来算的时候正是寒冬,而这么多日子,不论你是什么肤色,那里的风沙都会让人的皮肤略显粗糙。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怡亲王一直在怡亲王府中养伤。
安陵容心头越发的锐利起来,看来准格尔边境应当极其不稳了。
待怡亲王上完了香,一众皇家阿哥与王爷先后上香,一时之间,灵柩的前方香簸之中,香插得满满当当。
轮到安陵容与允袐时候,夫妇二人簪上了内务府送来的白花,穿上了孝衣,这孝是因为皇后的地位是国母,是为大清国母戴孝,安陵容取过一旁太监备下的清香,上前走了一步。
她看着在灵柩之中让人瞻仰的皇后遗体,只见此时,她身穿凤袍,尸身已经清理干净,整个人的面容显得无比的祥和,安陵容看着这样的皇后,想到前世的诸多种种。
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已经没了当初季唯生死之时的快感了。
她看到的,是一个在宫中,交出了真心,却被践踏,因爱生恨的女子。
一切的来源只不过是因为她的情爱。
“一路走好,来世别再入帝王家了。”
“宜修,修身养性,宜室宜家。”
她行完礼,跪在了一众宗妇之间,看起来,这几日,又要入宫吊唁了。
轮到了青樱上前吊唁的时候,安陵容看见青樱长睫被泪水打湿,她的肩膀不住的抽动,跪在了地上,这一幕,犹如太后走时的自己-她想。
此时的青樱手持着清香,眼底哀伤由内往外溢,如断了线的珍珠。
她一生所活不过情分二字,她在府中听到四阿哥走了,听到姑母也走了,本就因为入鸿亲王府而感到不满。
她的身世,应当能做福晋的,论出身,她同富察琅嬅是一般无二的。
那日垂柳旁,弘历眼中的情意缱绻,弘历是懂她的,她入了弘历府上是能够心意互通的。
一股莫名的哀伤涌上心头,她此时,哭的是她那刚情窦初生便陨落的情意。
宝华殿之中,均是此起彼伏的哭泣声,而弘时,此时操持着皇后的身后事,皇上带着怡亲王去了养心殿。
安陵容跪在人群中央,她能瞧见,富察琅嬅的眼神若即若离的粘附在弘时的身上。
到底是情窦初开-她想。
那头宝华殿之中的宗妇正在痛哭着,这头出了宝华殿的皇上,反手扶着怡亲王。
看似两兄弟互相搀扶,实则是皇上搀扶着怡亲王,怡亲王的身子他比谁都清楚。
这条宫道很长,两人互相扶持着,更像是从前无数个泥泞的日子,怡亲王嗓子瘙痒,当着一众人等的面,最终还是未咳出声来,只生生将那咳嗽吞咽了下去,然后装作若无其事一般,清了清嗓子。
“皇兄,臣弟舍不得你。”
舍不得?
皇上闻言脚步一滞,他嗓子中有莫名的情绪,反拍了拍怡亲王的手:“舍不得就不走了。”
明黄色的身影与蟒袍身影互相搀扶,一路到了养心殿中,百官紧随其后。
到了养心殿中,百官并列两旁,皇上大手一挥:“江来福,给怡亲王赐座。”
话音刚落,江来福带人抬了一竹节太师椅抬到了养心殿正殿之中,扶着怡亲王端坐其上。
对于皇上赐座怡亲王,周遭百官心头并未有任何不满,怡亲王镇守准格尔,又是皇室宗亲,昏了头才敢有不满。
皇上见着怡亲王的面色好受些,心下才落定,他的身子往龙椅之后靠了靠,声音肃然而凌冽:“今日百官为皇后吊唁,朕心甚慰。”
“只怡亲王回京,准格尔边境此时蠢蠢欲动,诸位臣工,可有领兵人选推荐?”
这话一出,满朝大臣面面相觑,无人敢轻而易举的在此时发言,所有大臣都看着怡亲王,心内起了微妙的反应,大清的铁帽子王,向来是皇上的左膀右臂,且准格尔边境是有兵权的。
军机处重臣,保和殿大学士张廷玉,一袭墨绿色官服,他眸中闪过深意,向前了一步,出言道:“皇上,依照微臣看,怡亲王回京为皇后娘娘吊唁,昼夜兼程,应当留在京都歇息一阵时日。”
皇上的眼中不掺和丝毫情绪,心下却带着赞赏,不愧是张廷玉,老谋深算,句句能说到他的心坎之中。
有人出言,皇上深深呼出了一口气,原本略微有些紧蹙的眉头舒缓了几分:“张大人,你说准格尔边境此时蠢蠢欲动,领兵人选派谁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