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在台湾出差的这一周，时间被行程压得满满当当。
清晨，他在酒店的餐厅里快速解决早餐，随手翻阅当天的会议资料。
然后便是从一间会议室赶往另一间，面对客户、合作伙伴、下属，讨论合同条款、市场策略，分析数据报告，处理突发状况。
到了晚上，还有免不了的应酬，饭局上的灯光暧昧而喧闹，觥筹交错间，耳边尽是寒暄和试探。
在这种紧凑的节奏里，他几乎没有私人时间。
如果硬要说有什么例外的话，那大概就是江离了。
他的日程就像一台精密运转的机器，而她——像是一丝不合逻辑的变数，轻轻闯入他的时间缝隙。
偶尔，他会在电梯里低头回她的信息，在开往下一个会场的车上点开她发来的语音，或者在结束一天的应酬后，靠在酒店房间的沙发上，听她随口分享的日常——南法的天气，某家甜品店的新款蛋糕，她今天读到的一段书，甚至是她半夜睡不着打开游戏种田的琐碎小事。
他通常只是简单地“嗯”一声，偶尔再附上一句短短的回复。
但即便如此，江离仍然能够察觉到，他并不是敷衍，而是真的在听。
一天凌晨两点，江离翻了个身，望着天花板，黑暗中只有手机屏幕微微发亮。
她失眠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一刻不停地翻滚，让她根本没办法安稳入睡。
她知道此刻台湾是早晨九点，威廉应该已经坐在办公室，开始处理他那些复杂的文件和报表。
她不想打扰他，可又不想让自己沉浸在无意义的胡思乱想里。
思索片刻，她伸手点开游戏，熟练地登上了游戏账号，打开了“农林小筑”。
——开始种地。
点种子，催熟，收割，交订单。
再点种子，催熟，收割，交订单。
江离坐在床上，手机屏幕映照着她的脸，她目光专注，手指机械地点击着屏幕，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相同的流程。
“这游戏无聊得可以。”她一边操作，一边在心里吐槽。
当初下载游戏的时候，宣传画面里是一片宁静悠然的田园，稻浪翻滚，炊烟袅袅，仿佛能闻到泥土的气息。
她以为这是一款佛系的经营游戏，可以让她在虚拟世界里过上种田人的慢生活。
结果进游戏不到一周，她就意识到自己被骗了。
——所谓的“田园牧歌”，根本是个幌子。
这个游戏的本质，是九州打架。
抢地、攻城、联盟、对抗，一群玩家在游戏里斗得天昏地暗，而她最初以为的“种田”部分，竟然只是附带的小功能。
“真是诈骗式宣传。”她当时气得差点卸载游戏。
可她最终还是留下来了。
因为威廉。
她从第二赛季一路坚持到了史话，哪怕对这个游戏兴趣寥寥，但因为威廉还在，她也一直玩着。
她的游戏体验，大概可以用两个字概括——“陪跑”。
哪怕现在，她半夜失眠，依旧习惯性地登上游戏账号，在这个游戏唯一能称得上种田的“农林小筑”里，机械地收割着一片片作物。
“真是可笑啊。”江离看着屏幕，忽然笑了一下。
她到底是在消磨时间，还是在用这种方式，靠近那个不知此刻是否正在低头看文件的男人？
江离的视线停留在屏幕上，重复地点击着种植、加速、收割和订单提交，田地里一排排庄稼整齐地生长，游戏里的时间流转安静而缓慢。
她靠在床上，微微闭上眼，困意渐渐袭来。
这些天，她的作息被现实和游戏搅得一团乱麻，难得有睡意，她想抓住这来之不易的倦意，好好睡一觉。
她正准备关掉游戏，却无意间瞥见下方绿色的私聊框微微闪烁。
小鱼的信息。
“老江，我彻底退游啦，再见。”
江离的手猛地一顿，睡意瞬间散去，指尖迅速点开私聊界面，飞快地敲下回复：“小鱼，你彻底不玩了吗？”
发送的消息静静躺在对话框里，小鱼没有回复了，这些消息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她心头。
江离的心跳有些快，手指急切地翻开好友列表。
小鱼的头像已经暗了下去，名字旁边显示——“离线2分钟。”
两分钟。
就两分钟。
她愣在原地，眼前的游戏界面变得模糊。
这两分钟，她还在农林小筑里种地，想着等会儿就下线休息，想着日复一日的枯燥游戏任务。
却没想到，就是这短短的两分钟，她错过了一场告别。
一种复杂的情绪涌上来，不舍、失落、遗憾，还有那么一点点释然。
她很想再问一句，小鱼是不是还会偶尔回来？或者只是短暂的离开？
可是好友列表的头像提醒她——对方已经离开，而她的消息，再也不会被看到。
即便如此，她还是缓缓敲下字：“小鱼，抱歉，我刚刚在农林小筑种地，没有看见你的消息，所以错过了，就两分钟，就错过了正式和你说再见的机会。”
输入框里的字句有些散乱，她停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
“和你一起在游戏里的时光真的很好。”
这次，她没有立刻按下发送，而是盯着屏幕看了好几秒，仿佛这样就能让这些话穿透屏幕，被小鱼看到。
游戏里，时间依旧流淌，城池依旧繁华，人来人往，可是有些人离开了，就真的再也不会回来。
退出游戏后，江离仍沉浸在那短短两分钟的遗憾里，心头莫名泛起一阵怅然。
如果她再快一点，就能和小鱼正式道别了。
可惜，她还是晚了一步。
她望着手机屏幕，指尖在聊天列表上滑动，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如果有一天，威廉不再玩游戏了，他会不会等她回复后才彻底下线？
或者，如果有一天，她还未来得及和他说再见，他就已经离开了，她会怎么办？
她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明明知道威廉正在忙，她却还是忍不住把刚刚那份突如其来的失落分享给他。
她截图了小鱼离线两分钟的画面，连同那句未能被她看见的正式告别，一起发了过去。
“威廉哥哥，仅仅两分钟，我就错过了和小鱼正式道别的机会。”
她本以为这条信息大概率会石沉大海，至少要等几个小时才会收到他的回复。
但意外地，消息刚发出去没多久，他就回了她。
“小鱼是谁？”
江离愣了一下，心里忽然生出一丝说不清的情绪。
“小鱼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女孩，她不仅性格好，还特别有趣。她有好多可爱搞笑的表情包，还是一起玩了两个赛季的朋友。”她敲下这段话，又停顿了一下，补充道：
“进入史话后，她没能进巅峰，去了种田州。我当时退了所有游戏群，本来以为我会先退游，结果她比我还早离开。”
说完这些，江离盯着对话框，指尖悬在键盘上，思索片刻后，又飞快地打下一行字。
“威廉哥哥，我们约定一下，如果有一天你要离开，一定要和我道别。而且道别的时候，一定要等到我回复了，才能离开。好不好？”
发出去后，她盯着对话框，心脏微微收紧。
她等了很久，屏幕上终于跳出两个字。
“不会。”
她怔了一下，没能立刻理解他的意思。
但很快，他的下一条消息就跟了过来——
“我不会离开你。”
她的心猛地一跳。
“游戏可能有一天不玩了，但我不会离开你。”
江离盯着这句话，指尖轻轻触碰着屏幕上的字，像是想确认它的真实存在。
片刻后，她缓缓笑了起来，眼底的酸涩不知不觉化成了一种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