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顺着传真机齿轮的咬合声渗进办公室,傅凌摩挲着传真纸边缘的金粉,指腹被静电刺得发麻。
徐静旗袍上的广藿香还萦绕在鼻尖,他忽然按住那张泛黄的广交会邀请函,“二十年前的暴雨夜……”话音未落,窗外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傅总!”财务主任撞开门时带起的气流掀飞了满桌传单,“周家截断了咱们的硫磺供应!”泛着油墨味的《安全生产条例》哗啦啦翻到第十二页,傅凌盯着“危化品存储规范”几个铅字,突然抓起桌上的紫砂壶。
茶汤泼在账本硫磺熏染的空白处,褐色的水痕竟显出一串数字。
“给香港分社的吴先生打电话。”他扯开领口第二颗纽扣,喉结滚动时扫过徐静残留的丹蔻痕迹,“就说他二十年前在广交会上淋的那场暴雨,该还个人情了。”
徐静踩着细高跟掠过满地传真纸,漆皮包扣弹开的脆响惊醒了整个办公室。
她抽出夹在安全生产手册里的泛黄邀请函,指尖划过被雨水泡皱的“1983”字样:“周家以为切断明面上的供应链就能掐死我们?”旗袍开衩处闪过丝袜的微光,她将邀请函按在傅凌掌心,“当年那些见不得光的交易,可比硫磺配比烫手多了。”
仓库传来装订机重新启动的轰鸣,傅凌望着成捆的新闻纸在传送带上翻涌,突然抓住徐静的手腕。
她腕间浪琴表的金属冷意渗入他发烫的掌心,“慕尼黑银行的保险箱……”
“叮——”传真机突然吐出带着油墨味的纸张,香港地契扫描件上蜿蜒的红色印章像极了徐静抿紧的唇线。
傅凌的拇指按在识别码凸起的金线上,仓库顶棚的探照灯扫过时,那些金粉竟在账本硫磺痕迹上投射出立体的坐标网格。
“傅总!”运输主任举着对讲机冲进来,“周家把工业硫磺价格压到成本价三分之二了!”窗外最后一车新闻纸正驶出码头,车尾灯在薄雾里晕开血色光斑。
傅凌突然嗅到徐静发间逸出的岩茶香,那是周家老爷子最爱的“岩韵”味道。
徐静旋开口红补妆,镜面外壳反射着传真机跳动的红光:“还记得你上个月收购的那家濒临倒闭的造纸厂吗?”她将用剩的口红管抛给傅凌,管身烫金编号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他们的脱硫设备,刚好能处理含杂质的次级硫磺。”
傅凌捏着口红管的手指蓦地收紧。
码头方向传来汽笛长鸣,他抓起沾着茶渍的账本冲向档案室,徐静细高跟敲击大理石地面的节奏像在倒计时。
当他在尘封的报表堆里翻出那家造纸厂的资产评估书时,夹层里滑落的照片让他瞳孔骤缩——画面里正在签署合同的周家长子背后,慕尼黑银行的铜质门牌在暴雨中泛着冷光。
“给所有合作报社打电话。”傅凌扯松领带,喉结抵着徐静帮他打的温莎结,“就说我们明天开始用再生纸印刷,成本价再降15%。”他抓起周家降价通知单,在背面用金粉墨水写下一串坐标,“让老陈把二十年前的广交会纪念茶饼送去质检局——记得用印着周家logo的包装盒。”
夜色渐浓时,徐静倚着档案室铁门点燃薄荷烟。
她看着傅凌将香港地契扫描件与慕尼黑银行资料并排钉在墙上,忽然轻笑出声:“周老爷子要是知道,他藏在保险箱里的地契照片会变成印刷品流向市场……”烟灰落在泛黄的广交会邀请函上,烫出个焦黑的圆点。
凌晨三点,装订机的轰鸣突然停止。
傅凌攥着新出炉的《安全生产条例》冲进仓库,指尖抚过内页夹层凸起的防伪金线——那些精密排列的凸点,实则是周家地下钱庄的洗钱路径。
徐静踩着满地纸屑走来,漆皮高跟鞋碾碎一张周家降价通告:“广播局刚收到匿名举报,说周氏化工的硫磺质检报告有问题。”
傅凌望向窗外渐白的天际,码头方向隐约传来警笛声。
他解开袖扣,露出腕间被徐静掐出的月牙形红痕:“该让周家尝尝自己种的苦茶了。”晨雾漫进窗户时,他看见徐静将老式磁带插入录音机,二十年前广交会现场的雨声混着某人的醉话倾泻而出。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雾霭,印刷厂传来机器重启的轰鸣。
傅凌站在成堆的新闻纸中间,听着此起彼伏的电话铃声像潮水般漫过办公室。
徐静不知何时换了件墨绿色旗袍,襟前别着枚金镶玉的胸针——正是周家祖传的“岩韵”茶标样式。
“香港的吴先生刚发来加密传真。”她将温热的搪瓷缸塞进傅凌手里,大红袍的岩韵混着她腕间的广藿香,“周家存在慕尼黑银行的抵押凭证,此刻应该贴满工商局的公告栏了。”
傅凌仰头灌下苦茶,喉结滚动时扯动领口松散的领带。
他突然按住徐静欲收走搪瓷缸的手,指腹摩挲到她虎口处被账本划破的伤口:“等这事了结……”
窗外忽然炸开喧哗,两人同时转头。
晨光中,满载再生纸的卡车正碾过周家降价横幅驶出大门,车身上新刷的“安全生产示范单位”字样还泛着湿漉漉的光泽。
徐静抽回手的动作带翻了墨水瓶,蓝黑色液体在周家地契复印件上晕染开,渐渐显露出某个被硫磺熏染过的公章轮廓。
“傅总!”秘书撞开门时带进一阵油墨香,“周家的股票开始暴跌了!”晨风卷起满地传真纸,那些印着慕尼黑银行标识的文件在空中翻飞,像极了二十年前广交会上被暴雨打湿的合同。
傅凌扯下墙上钉着的坐标图,金粉在指尖聚成细小的漩涡。
他望向正在整理员工签到表的徐静,她发间的珍珠发卡在阳光下泛着暖色,仿佛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海月。
印刷车间的白炽灯管在徐静发间投下细碎光晕,她弯腰整理签到表的姿势像极了月牙泉的弧度。
傅凌站在配电箱阴影里,看她用红指甲轻叩考勤机:\"这个月全勤奖翻倍。\"金属外壳映出她唇角梨涡,车间主任手里的搪瓷缸突然溅出茶水。
\"徐总,硫磺车间那边......\"
\"硫磺提纯设备已经改装完成。\"徐静转身时旗袍盘扣擦过傅凌袖口,广藿香混着油墨味在两人鼻尖打转,\"老张,你女儿明年高考志愿填的化工专业吧?\"她突然将钢笔插回主任胸前的口袋,\"正好让傅总安排实习。\"
傅凌望着人群重新涌向流水线,徐静发梢扫过他手背时带着静电。
她将温热的杏仁茶推到他面前,搪瓷杯沿沾着半枚唇印:\"香港分社的传真。\"葱白指尖点在加密水印上,慕尼黑银行的鹰徽正被晨光晒得发软。
\"周家地下钱庄的资金流向......\"傅凌忽然用裁纸刀挑开文件封口,刀刃在晨光中划出银弧,\"徐总监什么时候学会破译德文账本了?\"
徐静旋开浪琴表链,表盘背面嵌着的微型胶卷滚落掌心:\"上个月你喝醉那晚。\"她将胶卷按在傅凌渗汗的掌心,指甲故意划过生命线,\"某些人抱着保险箱哭诉二十年孤独的时候,可没现在这么威风。\"
正午阳光刺破油墨雾气,傅凌站在硫磺车间的观景台,看深褐色颗粒在传送带上翻涌成河。
他突然抓住徐静正要撩头发的手,将她腕间的红痕按在钢制护栏上:\"周家次级硫磺的质检报告,是你让造纸厂......\"
\"傅总!\"质检员举着光谱分析仪冲进来,\"杂质含量刚好卡着国标下限!\"汗珠顺着他的安全帽带滴在徐静漆皮高跟鞋上,溅起细小光斑。
傅凌望着显示屏上跳动的曲线,突然扯开领带缠住徐静手腕:\"立刻联系所有合作商,就说我们愿意以成本价提供提纯后的工业硫磺。\"
徐静挣扎时珍珠耳坠勾住他衬衫纽扣,呼吸喷在他喉结的伤疤上:\"周家库存的次级硫磺足够填平护城河,你确定......\"
\"那就让护城河改道。\"傅凌撕下墙上泛黄的地图,钢笔尖戳穿周家化工厂的坐标,\"通知车队,把上周收购的三十吨福建岩茶全部运到周家仓库——记得用他们自己印着'特级硫磺'的包装箱。\"
暮色降临时,徐静站在落地窗前看卡车长龙碾过周家股票走势图。
她将冷掉的岩茶泼向霓虹灯影,茶汤在玻璃上蜿蜒成慕尼黑银行的鹰徽轮廓:\"工商局的人已经封存周家三个仓库。\"转身时墨绿色旗袍泛起金属光泽,\"你猜他们在福建岩茶箱子里发现了什么?\"
傅凌将加密传真揉成团砸向废纸篓,纸团弹跳着滚到徐静脚边:\"周老爷子二十年前走私的紫砂壶碎片?\"他扯松领带逼近她,直到她后背抵住嗡嗡震动的复印机,\"还是你故意混进去的......\"
\"是1978年的广交会纪念印章。\"徐静突然用口红在傅凌喉结画下红痕,\"周家长子当年用它盖过走私提单。\"复印机突然吐出整叠文件,每张纸的页眉都印着周家化工的绝密配方。
庆功宴那晚,徐静发间的珍珠发卡在香槟泡沫里沉浮。
傅凌扯下领结缠住她手腕,金线刺绣在她雪肤上烙下暗纹:\"慕尼黑银行的保险箱密码......\"
\"是1983年广交会那天的暴雨量。\"徐静将香槟杯沿的唇印转到他唇边,\"你醉倒在印刷车间那晚,说了二十七遍。\"
当证券交易所的铜钟撞碎晨雾,傅凌站在成堆的收购协议间闻见岩茶香。
徐静捧着紫砂壶走进来,壶身裂纹里渗出陈年普洱的腥苦:\"周家老爷子中风前,往这个茶壶里塞了张纸条。\"她突然将滚烫的壶嘴按在他胸口,\"写着你的名字。\"
并购案尘埃落定那日,黄浦江的风裹着油墨味卷过外滩。
徐静在和平饭店顶楼旋开鎏金请柬,请柬夹层里掉出枚金镶玉茶标:\"婚礼定在锦江饭店?\"她将茶标按在傅凌新换的劳力士表盘上,\"不怕周家残党......\"
傅凌突然咬住她耳垂的珍珠:\"他们该怕的是你藏在婚纱里的微型胶卷。\"窗外礼花炸开的瞬间,他看见徐静将老式磁带塞进捧花,二十年前的暴雨声在丝绸玫瑰间流淌。
婚礼当日,锦江饭店的水晶吊灯晃花了三十八家报社的镜头。
徐静旗袍领口的盘扣藏着慕尼黑银行的保险箱钥匙,傅凌的婚戒内侧刻着1983年的广交会编号。
当两人握着镀金剪刀剪彩时,裁缝突然递上个檀木匣:\"有位先生留在更衣室的。\"
徐静指尖刚触到匣盖的牡丹雕花,傅凌突然按住她手背。
匣内天鹅绒上躺着封信,火漆印的图案让徐静腕间的浪琴表突然走快三秒——那是个被硫磺熏黑的双狮戏珠徽章,珠子上刻着他们婚礼的日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