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异样的清脆响声,中断了他们的谈话。在木头修成的阁楼里,这就像是落入湖面的石头,荡起奇异的涟漪……那是魔法的波纹。
来自路奕亲手布置,还不算太成熟的小仪式正中心。
虽然这整件事里,路奕有一些猜错的地方,但至少最关键的这一点没问题。他的表情渐渐舒缓,要探究这片荒漠的最大奥秘,需要的,正是这个小仪式结出的成果。
“胡德的鲜血……很好,看看能有什么样的品质。”
“那是什么?”对于死灵魔法,罕银之矢相当外行,要不然,也不至于让扎马尔得逞到这个地步。
路奕随口解释了一下,大意就是说,它是用来破解封印的,具有极其强烈腐蚀性和毒性的东西。而哪怕是用八阶魔法师的身躯当祭品,也只能凝练出几颗。
也许是三颗,也许是四颗,路奕无法左右这个结果。
在小仪式的正中心,一缕缕鲜血般的精神力,从四面八方涌来。
每有一丝飘过,笼罩避难所的死亡气息,就会淡去相当大的一部分。
很快,第一颗结出了。
色泽深红,个头不大,宛如一粒瑰丽的石榴,但却是完美的圆形,还有让人惊艳的澄澈度。很难相信,这种东西是用邪恶死灵法师炼成的。
和知识里描述的一模一样。
根据路奕的了解,直到仪式的主人提出要求,它才会开始腐蚀万物。只要主人没那个意思,它就会像普通的宝石一般乖巧,并不会伤害其他东西。
但这种东西绝不可爱。
一旦它得到允许,似乎世界上绝大多数东西都会被腐蚀、消融,所以胡德的鲜血又被称之为“自由红宝石”,因为没有容器可以装下真正的它。
死亡气息逐渐褪去,夕阳的余晖,透过阁楼的小窗洒进。
它让结出的第二粒胡德的鲜血,变得更为浓郁,仿佛世界上的所有死亡,都凝结在了这儿。罕银之矢和路奕都安静的等待着,第二粒、第三粒——还有最后结出的第四粒。
“就算当宝石去卖,那些炼金术师肯定也会喜欢的不行。”
“那这种宝石就太过危险了。”
路奕小心翼翼拾起了这四粒胡德的鲜血,它们并不冰凉,反而有种亲切的温暖。就这么在仪式举办者手里,安安静静的躺着。
拿起了它们,仪式终于褪去颜色,被一口气就能吹得烟消云散。
“既然钥匙拿到了,我该去哪里,开启命运卡的大门呢?”路奕等待着罕银之矢开口,他已经允诺了,可以让路奕拿走。
但现在还不知道,命运卡这种玩意儿,究竟是埋在哪个角落里。
罕银之矢好像也不懂,耸耸肩,一副不在乎的态度摊开手。
“我也不知道。”
“……你在逗我?”
“真的。”
所以,这帮家伙就为了一张还没搞懂位置的命运卡,甚至还把这么繁荣的避难所给毁灭了……想到这里,路奕的脸色很不好看,这力竭虚弱的老头,也不那么和蔼了。
罕银之矢辩解道:“我对拥有命运卡毫无兴趣,所以没去了解过。我只是扑灭了它的存在,让人不去惦记它……但你们帮了很大的忙……而那位人偶女士,也有足够的实力……给你,也许不是糟糕的选择。”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但字字句句都被路奕听了进去。
可这些都还没有意义,因为路奕身上的唱诗班,还孤孤单单着呢。
路奕赶忙追问:“它被封印在这座避难所的所在地,也就是这个巨大的靴印下方?”
回答时,罕银之矢的半截身子,都已经离开阁楼了。
“已经不是了,这儿的命运卡,好像被传说里的主人公挖掘过一次,带去了别的地方……”
到这,他的头已经看不见了。生怕听漏线索,路奕赶忙也跟着下楼。
“可之后,按传说下半部分来看,命运卡又回到了这片荒漠的某各角落……”
“具体?”
“应该能在那个古老传说的下半部分里找到,我就知道这么多。”
路奕沉吟了一会儿,只能说,不愧是壳之世界的造物主——那位神只所遗留下的三十三份伟力之一,想去翻出来,还真没这么简单。但仔细想想,可能自己拥有一条线索。
惨死的文学家·无疆的鹰生前在研究这东西,似乎结出了成果。
也许扎马尔就是获取了这个成果,才信心满满的来攻城……虽然他俩都去阴间作伴了,但路奕还认识一个人,兴许能给点答案。
……
墙外,荒漠——
这里的情况糟糕至极,怪物肆虐后的足印、粪便、尸体,实在是太过煎熬。但被狱卒顺手搭救后的所有幸存者,都宁愿抱着怪物粪便呼呼大睡,也绝不肯回避难所。
那儿弥漫的死亡气息,实在是太可怕了。
密密麻麻的人聚集在外面,醒来的萤勉强维持着秩序。
而相较于开战之前,参与了城防战的士兵,仅剩下一半不到的人。其中大部分,还不同程度受了伤。好在,一些幸存下来的平民,纷纷自愿来照顾他们。
如今,战争已经结束了。
望着离去、踏着夕阳四散的怪物们,任谁都有种想要哭泣的安心感。
这是在前不久,一位娇小、穿着丧服的少女所带来的救赎。人们只是远远看见了她小小的背影,并不知晓她究竟是谁……
也有对一切都不以为然的人。
费根正喝得开心,他逃出来之前,还特意从那些尸体身上,捞了几瓶完好的酒。他喝得神志不清,甚至坐在一坨被沙子裹着,又被风吹干的怪物粪便上,衣服凌乱,丑态百出。
“费根。”
“……啊?谁?”
“你的租客。”路奕紧了紧挡沙的斗篷,一张俊朗而干净的面孔从中露出。
从穿过罅隙抵达此处的那时起,到现在,路奕像是一块坚石,在不断的碰撞中磨砺自己,所以气质也变得更为不凡,沉稳而坚韧。
费根眯着眼看了看,头晕眼花的他,花了半晌才想起对方是谁。
“嗝……你也死了?”费根好像很高兴,举着酒瓶摇来摇去。
“无疆的鹰有一封给你的信。”
顿时,如一盆冷水从头浇下,费根露出了认真的模样,仿佛刚才醉酒的丑态全是梦。
他接过路奕递来的纸条,低头看见了上面的“麦片三十斤”,顿时表情一凝,然后黯淡了下去,还有沉闷的自言自语,和酒气一起飘出。
“的确是他给我的信……这三十斤麦片,还是我掏的钱呢,妈的。”
费根打开了夹层,翻到真正的内容:「愿从今以后,无疆的鹰能飞过高墙,只留下羽毛和你同在——我的老友。」
“这是什么意思?”
“啧……他预见了自己会死。”费根随手撕碎那张纸,当下酒菜一样嚼碎吃了下去,“所以留了这种信息给我,告诉我,该去哪里看他的遗言。”
说完,费根踉踉跄跄站了起来,拎着酒瓶,带着路奕拨开吵杂的人群。
他的酒臭、还有随时都像是要吐的模样,用来开路实在是无往不利。很快就抵达了富人和上层人士聚集,有士兵层层保护的区域。
无论在逃难、还是被围城时,阶级总是被清晰划分的——哪怕死后也依旧如此。
费根丢了几枚金币给那些看家狗:“把卖书的那臭东西喊来,就说无疆的鹰最后的遗作要让他发行。”
这个诱饵十分香甜,迅速惹来了一个男人。
太阳靴避难所的书籍商人,少见的黑色人种,人们都叫他迪克。
“……在哪?遗作?”他十分兴奋,摇晃着费根的肩膀,“价格好谈!”
“有要求,先得帮我找几本书……嗯……有个叫秃毛的鸟的作家,你应该知道吧?”
迪克忽然有点尴尬:“秃毛的鸟——嘘,成人类文学着作的第一人,我当然知道……你喝多了吧?现在想弄他的书?难道不该是夜深人静,再悄悄的?”
“别废话了,把他最新的几本着作拿来,价格好谈。”
“你可真是饥渴难耐……”
但迪克一脸无奈,指着周围荒凉的景色,又接着说。
“避难所毁灭了,我的仓库多半也遭殃了,难道你还指望我逃亡的时候,拼死带几本描绘夫妻夜话的书?”
费根狠狠吐了一口酒气:“我他妈才不管,你必须想办法弄来,否则我就搞烂你的生意。”
“这是不可能的……谁会带着那种书呢?”
“三千枚金舍克勒。”费根竖起三根手指。
“那我去默写给你!”
迪克咬了咬牙,飞速离开了,满脸都像是写着金币。
用财富的力量解决了问题后,费根却并不骄傲,只是忧愁地转向路奕:“惊讶吗?是男人都深爱着的大作家·秃毛的鸟……其实也是他。”
“……从笔名上来看,挺像的,可这和遗言有什么关系?”
“为了备份自己的研究成果,他会特意在撰写这类作品泻火的时候,掺一点藏在文字深处的深层讯息。毕竟,自己家的稿子很可能遭殃,但如果出版在外,几万、几十万本……总能再找到的。”
听完,路奕深感佩服,在这个没有云存档的壳之世界,想存个稿子备份,还真是惊心动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