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阳城东南角,烟雨楼顶,一名身披青衫的老者正持盏品茶,身旁盘坐着三名年青修士,衣袍随风轻荡,袖中灵光流转,俱是筑基修为。
刚才那一声炸响,远远传来,灵力激荡的余波即便横跨半城,仍清晰可感。
老者眉头一动,将茶盏轻轻搁下,抬眸朝李府方向遥望。
“……以武道,破术法?”
身边一名少年修士皱眉惊讶:“前辈,那道神芒明明是筑基修士之术,怎会被那凡人一拳震碎?”
另一人面色凝重,缓缓开口:“若非是所修武道高出数层,就是……得了某种天地异宝,或修成传说中的先天武体。”
“也未可知。”老者眸光闪烁,轻声道,“我观那中年之人气血翻涌如海,神意凝而不散,武意如山——有些像那传说中的中原李家。”
闻言,周围三人皆神色一震。
“前辈是说……三万里外,大乾王朝之李家?那个与剑神宗、上清观并列的古武世家?”
“可那李家,岂会出现在这种南荒小国?”
“难道是……旁支?”
“呵——”老者冷笑一声,轻轻抚须,“当年李家传人纵横天下,扶持三代帝王,威震四海。世人皆以为他们隐退不出,但你们可知,左皇登基那年,便是李家门生入京辅政之始。”
“左皇?”
“就是现在大乾的国君?传说已至第七境,御星化影,举手搬山?”
“第七境是什么?元婴境不就是最高境界吗?”
一名青年修士小声插话,却被老者缓缓摇头:
“元婴,在南洲固然是最顶,但在大乾皇朝,已非巅峰。”
“修道之人,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元婴处于第四境,这是金丹老祖开创的无极大道,但十万年前,金丹老祖无极道人,去往上界,天地异变,修道法则大改,元婴之后,出现了新的力量体系。只是这些超越的境界尚未命名,唯有那些真正的禁地与仙朝知其名目。”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远方天际那仍未散尽的灵光残痕上,语气低沉:
“今日能以凡人武意撼动修仙者术法者,或许……正是那失落血脉中的一支。”
众人皆默然不语。
山风拂过楼角,窗帘猎猎作响,仿佛整个衡阳都因这场突如其来的交锋,而生出一道无形裂痕。
而更远处,一座林中破庙里,一名看似乞丐的灰衣老妪从残破蒲团上缓缓抬头,露出一双被灰发遮住的苍老眼睛,轻声呢喃:
“李家……呵,三十年前就应该断绝的命数,怎么又冒头了?”
她手中转着一串古旧的骨珠,指尖骨节嶙峋,隐有黑气缠绕。却未有丝毫动作,只低声一句:
“福生无量天尊。”
而在李重渊这边,高空之上,风声呼啸,尘沙飞卷。
陈腾脸色铁青,目中怒火灼灼。他自幼资质不凡,拜入玄灵宗后苦修数年,好不容易凝成灵池,踏入筑基境,在门中虽然只是个不起眼的外门弟子,就算死在外面玄灵宗也不会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只是在这些凡人国度,对那些凡人来说,他却也得了“少年仙人”之誉。
此次回乡,本以为可如云中仙人般俯瞰众生,受尽万民敬仰。
可他未曾料到,自己引以为傲的术法神芒,竟被一个“凡人武者”一拳震碎!
“可恶!凭什么!你——最多不过武道的宗师境!放到修士的级别,也就是刚入炼气境,凭什么能震碎我灵力神芒!”
他低吼出声,双手齐动,掌指翻飞,接连轰出数十道神芒!
一道道金芒如利剑破空,纵横交错,形成一片灵力织就的死亡之网,铺天盖地朝李重渊斩去。
轰!轰轰!
每一道斩落在地面,皆砸出深坑,碎石飞溅,烟尘蔽日。
“快跑啊!”
那些原本还跪着的陈家奴仆顿时惊慌失措,四散奔逃,哭喊连连,惶不择路。
“仙人动怒,谁敢靠近!那是天罚!”
而李重渊却未退半步!
他眼神凌厉,身形一晃,如龙游虎跃,穿梭在神芒之中,几次几乎擦肩而过,身旁石柱爆碎、飞瓦如雨,但他毫发无伤。
而后,他猛地一蹬青砖地面,足下踏出一道深坑,身形如离弦之箭般腾空而起!
——竟是直取高天!
“什么?!”
“这还是人吗?!”
围观的百姓此刻已惊骇莫名,有人捂着嘴不敢置信,有人目光呆滞,嘴中喃喃:
“那李家主,竟然能一跃十丈……是人是仙,已分不清了。”
“难道他……也是仙人?”
“不,他若是仙人,为何无灵光护体?”
“可若不是,又怎能踏空追敌?”
众人惊疑交加,目光纷纷仰望高空,只见李重渊如狂风破云,瞬息逼近陈腾身前!
高空之上,陈腾面色骤变,神识感应中,李重渊那一拳仿佛一座山峦撞来,气血翻腾、劲风撕裂长空!
“你脚下无处借力,竟敢与我争空?”
他冷哼一声,眉心灵池轰然炸开,一道灵光罩全身,将他封于神辉之内!
“找死!”
他双掌合并,灵力如潮水般涌入手臂,猛地轰出一拳!
“轰!!!”
两人之拳在空中猛烈对撞!
宛如天雷炸响,天空都为之一黯!
劲气四散,云雾倒卷,地面石瓦被掀起大片,街道两旁的窗扇咔咔碎裂,树木横倒,远处尚在围观的修士们纷纷起身震惊:
“好强的肉身之力!”
“武者居然能硬撼修士?”
下一刻,众人只见李重渊从高空中如断线风筝般落下,周身破空之音如雷滚!
砰!
他双足重重踏地,地面炸开数道裂痕,尘土冲天,石屑四溅!
李重渊踉跄着连退数步,每一步皆踏出一个深坑,直至第五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他嘴角微微渗血,眼神却依旧如铁。
“这……谁赢了?”
“我看……李家主好像被击退了。”
“可你们看那陈腾——他动都不敢动了!”
众人抬头,竟见陈腾凌空而立,表面风光,实则脸色发白,双臂微颤,显然方才那一拳震得他气血翻涌、五脏俱裂!
“我看不是陈腾占了高空,是——不敢下来吧……”
这话一出,众人神色顿变。
一时间,衡阳城中议论如潮,李重渊之名,再次如山崩海啸般卷向四方!
“爹!”李丽质面露忧色,想要冲出去搀扶住李重渊,却被他伸手制止。
“爹没事,好久没有这么痛快的施展过全力了。”
李重渊的手臂微微颤抖,毕竟陈腾是筑基期的修士,与他的神芒对拼,比想象中艰难的多。
至于陈腾,同样好不到哪去,虽然看起来无恙,但整条手臂发麻,近乎失去知觉。
“李重渊,你修的到底是什么武道。”
陈腾咬牙切齿,因为李重渊的武意太强了,竟然可以跨境界与他争斗,如果近身搏杀,甚至有落败的风险。
高空之上,劲风鼓动如雷,杀机纵横。
只见李重渊气血翻涌,武意凝如实质,整个人仿佛一柄出鞘的神兵,一步踏出,周身气势暴涨,直冲云霄!
“你不是不让我近身么——那便看你能不能挡得住!”
他如蛟龙破浪,直扑陈腾而去,拳势狂猛,音爆频起。
然而陈腾早有戒备,眼中露出讥诮之色,双手连连掐诀,体内灵池翻腾,术法如潮。
轰!轰!轰!
漫天神芒如陨星坠地,交织成一片绞杀之域,封死了李重渊所有进退之路。
每一道神芒都带着灼热灵力,划破长空,如神罚降世,声势骇人。
“退!快退——!”
下方陈家奴仆、李府下人皆脸色煞白,纷纷远遁,深怕被这等仙术波及,尸骨无存。
“这……这便是仙威吗……”
“太强了!这哪里是人力可敌的……”
衡阳城中的百姓屏息凝神,看得头皮发麻、血液翻涌——他们活了一辈子,从未想过会有朝一日亲眼见到这等天地大战!
高空之上,李重渊身影几次被神芒轰落,又几次强行踏空而起,背上、肩头、腰侧皆有血痕,鲜红淋漓,却神色未变,双目灼灼如炬,仿佛以伤换势,反成无畏之姿!
“哈哈哈!李重渊,你真以为能与我作对吗!?——在真正的仙法面前,你的拳,不过是挣扎罢了!”
陈腾狂笑,双手在胸前合十,灵力狂涌,咒印闪烁,终于将玄灵宗秘术·奇点天坠凝成!
那是一个拇指大小的光点,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在不断震荡中,它竟逐渐放大,灵力狂涌如瀑,隐隐有星辰碎裂、天地崩塌之音在其内回荡!
“去死吧!!”
陈腾大喝一声,手中一挥,那奇点光球化作一道流星,带着开天裂地之势,轰向李重渊!
这一刻,天地静寂,所有人仿佛都听到了死亡低语。
“李重渊——完了。”
“这是一看就是修仙宗门的杀招,没人能挡得下的……”
而就在这奇点即将吞没李重渊的刹那!
他却忽然变招!
原本势如破竹的一拳,竟在半空中逆旋——
拳意扭转,化作螺旋之力,如苍龙回旋,一改先前硬碰硬的姿态,直掠陈腾左肋空门!
“什么?!”
陈腾神色剧变,只觉汗毛倒竖、神魂惊悸!
那一拳——竟让他感受到了死亡!
本能中,他立刻催动奇点防守,试图反转攻势,但……晚了!
李重渊这记**“引势拳”**,正是他压箱底的杀手锏,潜藏蓄势良久,此刻终于爆发!
拳劲破风,似雷音震天!
陈腾瞳孔急缩,眼看那一拳就要落在他身上——
——忽然!
陈腾指尖的青玉扳指**“咔哒”**一震,似有神纹浮现,垂落出数道淡金色丝线,如羽如光,瞬息间将他整个人笼罩!
轰!!
李重渊一拳轰至!
拳劲与扳指垂落的神光相撞,爆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整个衡阳城如被惊雷劈中,连地脉都隐隐震动,周遭百姓齐齐跪倒,耳鸣不止。
空中那层金光剧烈颤抖,像是被压得变形扭曲!
李重渊则被那护体神力弹震开去,倒飞数十丈才堪堪稳住身形,落地之时双足滑出长长沟壑,肩头微微抖动,气息一滞。
但陈腾也不好受——他脸色煞白,扳指上的神纹一闪即灭,整个人摇摇欲坠,显然那护体神力仅能挡一次生死一击!
众人一片哗然!
“那是什么?!”
“是仙器!那扳指肯定是……仙门赐予的护身之物!”
“刚才……李重渊那一拳,居然真的能杀了陈腾?!”
远处烟雨楼上围观的修行者们一个个表情凝重。
——那不是凡人武者,那是能与仙人争锋的真武道尊!
而城中百姓此刻已彻底看傻,先前高高在上的“仙人”,此刻竟也气喘如牛,面露惧色。
李丽质手指冰冷,终于松开紧握的拳头,眼中却泛起泪光——她知道,父亲这一战,已然搏尽了身命。
余波甫定,漫天尘灰犹未散尽。
李重渊自高空重重坠落,脚步踉跄,右臂衣衫早已炸裂,裸露的肌肤血痕纵横,皮肉翻卷。他低头望着那条已然酸麻的臂膀,又抬眸仰望苍穹,神色沉凝如铁。
高空中,陈腾勉力维持身形,面色惨白,额角冷汗涔涔,连呼吸都带着不稳的杂音。
“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居然差点把仙人从九天扯下来……”
“若不是那件护体扳指自动发威……他,恐怕已经死了!”
烟雨楼上围观的修士们纷纷低声议论,目光震骇。
而城中百姓则早已看傻,众人面面相觑,眼中写满了惊愕与难以置信。
但就在这时——天边风起云动,三道身影破空而来。
一男一女并肩而立,风姿飘逸,气度不凡;后方那少年面若冠玉,衣袂猎猎,眉宇间自带威压。
“又有仙人来了!”人群惊呼。
陈家奴仆振奋莫名,纷纷跪倒高呼:“大少爷的宗门的师兄师姐来了,李家死定了,哈哈哈!”他们的眼中尽是自豪与狂喜。
李重渊的脸色却在顷刻间沉了下去。他最担心的事,终究还是来了。
三人落于空中,为首青年温润如玉,眼神淡定从容:“陈师弟,怎在此地逗留?”
陈腾低头行礼,神色带着委屈与愤怒:“大师兄……这里乃是弟子故土,我原本只是回家探望,却遇强人横行,不仅辱我门楣,还残杀我三弟……”
“竟有此事?”那名帝王气质浓郁的少年皱眉,冷声开口,“魏国疆土之内,居然敢有人行此恶事,简直是无法无天。”
“我们相助于你,先斩恶人,再回宗复命。”女子声音温婉,眸中寒光一闪,话音一落,几人目光已同时投向下方的李重渊。
“我乃魏国皇子,你既为魏国子民,还不跪下叩首?”少年冷然喝道,音如雷霆。
衡阳百姓闻言齐齐下跪,惊呼“皇子殿下”,不敢仰视。
唯有李重渊昂首挺胸,仰天大笑,声音中带着丝丝苍凉与不屑:
“你既为皇子,理应心怀百姓。为何只听小人之言?你可曾踏足这衡阳?可知百姓何如困苦?可知强横者何如横行无忌?”
“大胆刁民!”魏国皇子暴怒,一抬手,数道神芒闪电般打下!
李重渊怒目圆睁,身形一闪,拳劲如龙,硬生生将术法震碎,但也已是强弩之末。
“原来如此张狂,是仗着这身武力么?”
其他几人对视一眼,也一齐出手。
五人术法齐压,金光冲天,李重渊如一叶孤舟,被灵力巨浪拍打,鲜血迸溅,步步后退,已是伤痕累累。
而此时,场下——
“爹!”
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声响彻天地。
李丽质眼中泪光滚滚,终于冲出了母亲的怀抱,快步奔向那被围攻的身影!
“丽质!不可——!”李母大惊,想要拦住,却已然来不及。
那双手,她拦得住十年青春,却拦不住一颗决意奔赴风暴的心。
李重渊一直在奋战,却在此刻猛地侧首,一眼望见女儿那瘦弱却坚定的身影。
他从未因流血惊惧,从未因术法动容,却在此刻失色,怒声惊喝:
“丽质——速速退下!!”
声音中第一次透出恐慌与慌乱!
空中五人皆是一怔,手中术法也随之一缓。
“那是……他的女儿?”
“凡人女子?也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