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公孙止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悄然离开陈家的时候——
一股强横的气息忽地自天而降,宛如一头无形猛兽,瞬间锁定了他方才立足之处。
陈府之中,夜风猎猎,一道身影正缓步入府,靴底踏过青石地面,发出低沉有力的“咯哒”声。
那是陈家大少爷——陈腾,玄灵宗外门弟子,筑基初期修士,神色沉稳,眸中寒光如电。
他才刚刚踏入陈府外院,便眉头一皱,鼻翼微动。
“有杀气……且未散尽。”
陈腾缓缓抬手,在鼻前轻扫,嗅得空气中一缕极淡的血腥。他目光一凝,唇角勾起冷意:“掩盖得不错,但太粗糙了。”
他未急于惊动府内之人,反倒静立原地,闭目凝神,一缕淡淡灵力在指尖流转,感知四周。片刻后,他才大步迈入府门。
厅中烛火摇曳,映得几位守家的女眷面色惴惴。陈腾并未客气,直接开口:
“昨夜府中可有异事?”
几位姨娘彼此望了一眼,纷纷摇头,一位年长者柔声道:“诸位少爷昨日都在府中,府里静得很,只是三少爷出了门后,尚未归来。”
陈腾闻言眉头微蹙,却未发作,只点了点头:“知道了,先下去吧。”
虽觉不对,但听闻并无喧哗或外敌闯入,他也暂时放下疑心。只是那夜,三弟迟迟未归,陈腾原以为是流连花巷,倒也未追究。
直到第二日清晨。
天光初露,府内仆人起得极早,唯独不见三少回府。陈腾此时心中警兆大作,脸色骤沉。
他当即召集几位姨娘,于厅中逐一询问昨夜三弟行踪。
“……他说要去李府找那位李家大小姐。”一位姨娘低声答道。
陈腾眸中精光一闪,冷声道:“是李家的李丽质?”
陈腾不再多言,他转身召来随行护卫,那是他自玄灵宗带回的几名外门师兄弟,都是炼气七八层的实力,各个身穿玄袍,腰悬灵剑,气息沉凝。
“备马,随我走一趟李府。”
“若我三弟真在李府出了事……”他低声喃喃,眼中寒光如雪,“李家,可莫怪我翻脸无情。”
春风渐起,庭院枝叶摇曳,陈腾大袖一拂,身影腾空跃起,数道身影随之掠出陈府,直往城北李家方向而去。
李丽质披着一件薄纱外衫,立于竹径边,晨风轻拂,纱衣微微鼓荡。她神色恍惚,纤指拈着一片落叶,轻轻转动,仿佛在斟酌着什么未能出口的话语。
“……也许,他并非如表面那般轻浮。”
她轻声低喃,眼神在那一瞬有些出神。
落叶旋转着滑出指尖,随风飘落在石板上。晨光洒落,透过竹叶斑驳照在她脸侧,映出那双清澈却略带疲惫的眸子。她昨夜未眠,心中那一句“谢谢”,始终没来得及说出口,便再未见那人身影。
就在此时,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从前院传来,伴着呼喝喧哗与灵兽嘶鸣,打破清晨的宁静。
李丽质微微一愣,衣袂翻飞,快步穿过回廊,向前院奔去。
穿过垂花门时,她便见父亲李重渊已率几名家仆站在府门内,神色凝重,正与人交谈。
李府大门敞开,门外尘土飞扬,赫然是一队披甲骑士,足有数十人之多,为首之人高坐于一头灵兽之上,威风凛凛。
那是一头通体墨青的长风豹,足有两人高,豹眸灿金,尾如鞭刃,四蹄踏地,发出“嘭嘭”沉响,气势迫人。它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却宛如一块山石,压得李家众人喘不过气来。
李丽质定睛望去,那骑在豹背之上的青年剑眉星目,眼中寒芒闪烁——陈腾。
她心头一紧。
“陈腾……为何突然来此?”
只听陈腾居高临下地扫视众人,压根未理会李重渊拱手所言,冷声打断:
“少说废话。”
陈腾目光猛地锁定李丽质,眼神仿若实质,一寸寸剥开她的心思。
“我三弟昨夜来你李府——如今人呢?”
他声如寒铁,一字一顿:“你们,把他怎么了?”
空气仿佛在这一瞬凝固。陈腾身下的长风豹也在此刻低吼出声,那声波震荡着在场所有人的心神。
李丽质被这突如其来的质问怔住,心跳一下子漏了半拍,毕竟就算是她曾经,炼气三层的修为也顶不住这相当于炼气9层的长风豹的威压,更何况她现在修为尽失。
李丽质正要开口,一旁的李重渊脸色已然大变,拂袖上前,挡在女儿身前,语气沉沉:“陈少爷慎言!丽质自始至终未出府一步,你陈家三少爷,昨夜离去后,不知去向,怎能妄下此等重话?”
“哼,昨夜我三弟一夜未归,现在看来,已是出了事。”陈腾话锋一转,眼中寒光一闪,“那杀我三弟之人的气息,就在你们李府内。给我搜。”
他一挥手,身后数名玄灵宗弟子立刻纵身而下,纷纷落地,按剑立于李府门前。
那长风豹亦似感知主人的怒意,猛地低吼一声,前爪重重一踏,震得地面尘石飞扬!
李府仆役皆面露惧色,连连后退。
李重渊怒发冲冠,正待出言斥责,却忽听李丽质在他身后开口,语声清冷,带着一丝压抑的愠色:
“我李府内,女眷众多,乃书香之家,规矩森严。你们这帮外头的野男人,要强行入内搜查,是何道理?”
她语速不快,却字字铿锵,“若你们搜不出什么……陈腾,你要如何赔偿我李家的名誉?”
说罢,她一步上前,缓缓抬起右手,那素白纤细的指尖轻点着自家门槛,“你说杀你三弟之人遗留的气息还在府内,不如这样,由我爹将李府中人一一召来,当众列队,由你逐个检查——如何?”
这番话说得光明正大、义正词严,甚至令李重渊都怔了片刻——自己女儿,何时学会这等以退为进之术?
可唯有李丽质自己心中清楚,昨夜那事很可能正是公孙止干的。
她本能地生出预感,昨夜公孙止不告而别,很可能就是去干掉那陈家三少了。而此时,他人既已不在府中,只要不让陈腾踏入内院,便找不到公孙止遗留下来的气息,陈家人不知道有公孙止这个人的存在,就翻不出多少浪花。
果不其然,陈腾闻言冷哼一声,目光中闪过一抹讥讽:
“好!既是你们自己要求的,李家三十八口,统统叫出来——我要一个个审。”
他说着,目光一扫众人,眼中似隐有压制的怒火。
他知道,李府作为衡阳城的四大家族之一,对外防范甚严,他虽然仗着修为优势,但一旦他强行入府,必然会引发外界非议,对陈家以后的扩张不利。但若是李家自己愿意“配合”,事后又查出是李家干的,他便有了动手的理由。
很快,李重渊一咬牙,终究点头,遣人传令,不多时,李府内三十八口人便在前院一一列队站定。
男仆、女婢、管事、厨娘,连同李家的三房姨娘与内眷,一人不少,皆在院中依序而立,神情或惶恐,或不忿,更多的则是一脸茫然。
天光明亮,春风中树影婆娑,李府前院却静得可怕,仿佛一场即将落下的雷雨前的死寂。
陈腾一抬手,身后的灵兽长风豹应声而动。
它高约两丈,身如铁石,豹瞳金亮,一步步走至人群前,低伏下身,鼻翼轻张,依次对众人嗅探。
李家人屏住呼吸,那压迫感如同万钧巨石。长风豹动作极为敏锐,每嗅一人,尾巴便轻轻一扫,似在分辨气息特征。
很快,它已闻至最后几人。
李丽质站在队列右端,面色平静,她右手垂在身侧,那枚银白色戒指贴着指骨,冰凉刺骨。
而长风豹在嗅过她之前,原本还有些懒散,尾巴缓缓摆动,似乎毫无收获。
直到它靠近李丽质——长风豹鼻端一震,瞳孔骤缩!
“呜——!”
一声低沉嘶吼瞬间爆发!
它的身形猛地一沉,四肢暴然发力,前爪踏碎地面石砖,猛地朝李丽质扑去,张口便是咆哮!
“丽质!”
李重渊瞳孔猛缩,几乎在长风豹跃起的刹那横身挡住,护女如山!
砰!
一道巨力撞击之声震得四方回音不断。
长风豹扑击被硬生生中止,李重渊被震得连退三步,脚下石板裂出蛛网状裂痕,衣袍猎猎,嘴角却溢出一缕鲜血。
李丽质惊呼出声,扶住父亲的肩膀,一时花容失色。
而陈腾则眼神森冷,缓缓勒住豹背缰绳,低声道:
“果然是你。”
李重渊强行稳住身形,胸膛剧烈起伏,口中仍带血腥气,却紧紧护着女儿,不肯退半步。
“陈少爷!丽质昨夜自始至终都在内院未曾外出一步,我李府虽非修仙门阀,却也堂堂正正,从不做那下作之事!”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但语气坚定,目光中透着一丝焦灼。
可陈腾却冷冷一笑,斩钉截铁地吐出一句话:
“她身上的气息,与我三弟死前所留之气一模一样——不是她是谁?今天你们若不交出杀害我弟弟主事人,我就灭你们李家满门。”
此言一出,犹如惊雷劈顶!
围观的李家众人一阵哗然,李丽质更是心头一震,脸色霎时煞白。
她张口欲辩,却见陈腾眸中怒火几欲燃尽理智,仿佛下一刻便会挥剑斩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旁边几名姨娘忽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吓得魂飞魄散。
其中一人趴地痛哭,声音尖锐刺耳:
“别杀我们!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啊,都是那个姓公孙的!是他干的,是他昨天在门口打了陈家三少爷,还……还跟小姐吵了几句,他才是杀人凶手啊!”
另一人也哭着喊道:
“陈少爷别听他们瞎说,我们这些做奴婢的哪敢管这事,但真不是小姐做的!我们昨天都在,见着那男人一直缠着小姐,还说要娶她做正妻哩!”
她们一边磕头一边颤声哀求,眼泪鼻涕齐下,已然哭成一团。
这些话如火上浇油,众人目光齐刷刷望向李丽质,面露震惊之色。
陈腾脸上怒意未减,眼神却陡然冷冽下来。
“公孙止?”
他低声念出这三个字,语气阴沉,仿佛寒夜中凛风刺骨。
“我倒听说过这人,原来与李府有这等牵扯……”
而李重渊却在此刻气得须发皆张,袖袍一甩,怒喝:
“一群贪生怕死、吃里扒外的东西!往日里争宠耍嘴皮子最是精明,如今却在敌人面前丢人现眼!你们这等货色,也配说是我李家人?”
几名姨娘连连叩首,不敢作声,但脸上已满是惊惧,分明怕极了被当替死鬼处置。
李重渊此刻也早已明白,这些女人不是傻,只是怕今日事态失控,索性借机卸责。
可他自己心中又何尝没猜到?昨夜来过的那个自称公孙止的青年,确有几分异于常人的气势,且行踪神秘,手段狠辣,远非常人。
可如今……他望着天上盘旋不散的乌鸦群,握拳的手微微颤抖。
衡阳城中早已传得沸沸扬扬,李家与公孙家联姻之事为众所共知。
若这时承认是公孙止杀了陈家三少,那岂非等于间接认了李府与杀人之事脱不了干系?
李重渊咬牙切齿,怒目看向那些下跪的姨娘,满脸恨铁不成钢。
但要李重渊交出女儿?那是绝无可能的事。
他负手而立,目光沉稳如山,望着空中咄咄逼人的陈腾,腰背挺直,衣袍无风自振。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声音不大,却字字有力:
“就算是我贤婿公孙止做的又如何?”
他向前踏出一步,目光如电,直视着陈腾背后,那些面色惊疑的仆从与玄灵宗弟子,“你三弟昨日闯入我府,对我女儿意图不轨,言语轻薄,出手轻佻。”
“想动我李家女儿,总得付出些代价。”
此言一出,围观人群一片哗然。
李重渊,居然当众承认了公孙止杀人之事!
而陈腾脸色瞬间铁青,眉心神光微闪,一股惊人的气势轰然爆发!
他身形一震,竟然凌空而起,脚踏虚空,如履平地,长袍烈烈飞舞,宛若天神降世!
呼!
一道无形风压扑面袭来,卷得李府前院落叶飞旋、瓦石震颤!
“哇——!”
陈腾身后的奴仆忍不住惊呼出声,跪倒在地,连连叩首:“大少爷仙法无边!仙人降世!”
一时间,周围的百姓也大为惊骇。
“那是仙人吗?真的能飞起来啊……”
“陈家……竟出了个修仙者!”
“这以后,谁敢再惹他们?”
许多人已是面如土色,不敢再直视陈腾那高高在上的身影,甚至有妇人牵着孩子急忙后退,唯恐祸及自身。
而陈腾自空中俯视李重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呵……你以为掌握一些无名无派的凡人武道,就有与我陈腾谈判的资格?”
话音未落,他一掌挥出!
轰——!
掌心神光凝聚,灵力流转成一道三丈长的神芒剑气,璀璨如昼,锋芒毕露,直劈李重渊!
光芒如月斩江,空气发出尖锐啸鸣,地面寸寸龟裂,尘土翻飞如浪!
围观百姓惊恐失声:“仙人要杀人了!快退!”
“那一剑,尸骨都得化成灰吧……”
一些胆小的老人妇人已吓得闭上双眼,不敢再看。
可就在此时!
“喝——!”
一声断喝如虎啸山林!
李重渊猛地踏前一步,双足踏裂青砖,猛虎般的躯体爆发出惊人气势,右臂肌肉如盘龙绷紧,一拳直轰而出!
拳如山河,势若龙啸,周身武意迸发,仿若千万战魂齐聚于身后,虚空震荡!
砰——!!
那道仙法神芒在接触到拳劲的瞬间,竟然毫无预兆地——
粉碎!
碎成无数星屑流光,洒落在李府前院上空,如烟如雨,转瞬消散无踪!
片刻死寂!
“什么?!……那道仙术……被挡住了?!”
“我眼花了吗?!”
“李家主竟以凡人之躯,挡下了修士神通?!”
围观的百姓全都目瞪口呆,几乎说不出话来,有人喉头哽咽,有人头皮发麻,有人已经两腿发软跪倒地上。
这……这简直颠覆了他们的世界认知!
“这不可能……那是……术法啊!”
“李重渊……到底是什么人?”
而空中的陈腾也一时脸色骤变,瞳孔猛缩,死死盯着下方那个看似凡人却纹丝未乱的身影。
李重渊收拳而立,双目如炬,淡淡道:
“武道,并非你等所想之‘凡人下道’。”
“修仙者高高在上,自诩神明,可你若动我李家——”
他缓缓抬起头,眼神锋锐如剑:
“就算是神明我也要将他拉入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