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荣家四个人都跪在这里,这让原本打算在宴席上,推杯换盏之间就将误会化解的言铿修为了难,他不由地看了一眼梓婋,心道这丫头又做了什么过分的事?
陈氏半搂着岑氏劝慰道:“进去说吧,进去吧。卿文卿敏都大了,跟着跪在这里算什么?也得给孩子们留点体面啊!”
荣帆夫妇这才就着言铿修夫妻的手顺势起来,有眼力见的小厮和丫鬟就赶紧上前去搀扶卿文卿敏。
到了内堂后,各人端坐位置上。言仲正端坐主位,和声问道:“帆儿,你有什么委屈就直接跟舅舅说,搞这套干什么嘛?”
荣帆一家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个个面色悲切。荣帆和岑氏听到言仲正的话,就走到堂前,跪了下来,给舅舅磕了头:“舅父,非是外甥要闹,实在是,实在是,嗨,你看!”说着夫妻两个齐齐解开头上的帽子和发髻,随着帽子和发髻的散开,在场的人除了梓婋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这,这......”陈氏惊呼一声。
不管是男子还是女子,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除非不可抗的意外和剃度出家,不然没有人会轻易毁去,这是大不孝和大不敬。
言仲正也是吃惊不已:“帆儿,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荣帆哭诉道:“舅舅,外甥这副模样,实在不知从何说起,我,我......呜呜呜呜!”荣帆说着不下去,声泪俱下,掩面哭泣的间隙,用眼睛不断地瞟着梓婋。而梓婋则悠哉悠哉地看着好戏。
言铿修注意到荣帆的眼神,也看了一眼梓婋,见梓婋一脸坦然,并无异样,心下又拿捏不准了。可是转而又想到身为锦衣卫总旗的笑尘现在是她的跟班,又不由地怀疑起来。
“这是谁弄的?”言铿修问道。
荣帆拉着言铿修的手道:“我等也不知道。昨晚上睡下后,今日一早起来,我和慧娘就成了这副模样。”
“舅爷爷,表叔,是有人夜间用迷药放倒了我爹娘,潜入他们的房间,将他们的发须给割成这样的。”卿敏插嘴道,言语间愤恨不已,“不知道是哪个贼子,如此丧尽天良,辱人至此。”
“可有报官呐?财物有无丢失?”刘氏也关切地问道。
岑氏哭道:“哪有脸去报官,我和夫君这个样子,连门都不敢出。不过财物并无丢失。”
“贼人只割了发,没有图财,这是什么意思?”言仲正一时没转过弯来。
荣帆道:“是报复,是警告!舅舅,你可要给我申冤呐!舅舅!我好歹也是个读书人,我何曾受过这样的侮辱!”
荣帆话里有话,这下言仲正大概咂摸到一点味道了,而言铿修则彻底清明,陈氏眼神游移不定,在荣帆夫妇和梓婋之间偷摸扫荡。
梓婋依旧气定神闲,仿佛这件事从始至终都和她无关,她就是一个来吃饭的。
言梓昭不知道内情,索性敞开了问:“表叔,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人了?所以人家夜间翻窗户进来给你点教训?不然这不图财不图命的,人家冒这个风险干什么?你家的家丁家仆可不少哇!”梓昭分析的也是有理有据。
荣帆似乎是被梓昭提醒到了,想到了什么,一双泛红含泪的眼睛就往梓婋那边看去。众人顺着荣帆的眼神也将目光集中在了梓婋的身上,而梓婋依旧秉持着默不作声的原则,神态自如。
岑氏看看丈夫的脸色,突然就扑到梓婋跟前,跪着哭求道:“大小姐,求求你,就饶了我们一家吧!书意姑娘的事,那就是个误会,我们没有绑架她,我们是救助了她啊!”
“表婶,你的意思是,这是她言梓婋干的?”梓昭走至堂前,指着座上的梓婋急问。
荣帆拿出一张皱巴巴的字条递给言仲正,并跪下道:“舅舅,请你过目。这是贼人遗留在我卧房里的。你看他这写的,原本是冲着要我和慧娘的命来的呀!”
言仲正接过字条,那八个字印入眼帘,“割发代首,利息先收”。言仲正是喜欢书法的,他看得出来,这笔锋中藏着杀意。但是言仲正并没有见过梓婋的字,并不能下什么结论。言铿修走到老父亲身边,问道:“爹,可否给儿子看看。”
言仲正递给言铿修,言铿修是见过梓婋的字的,看了一眼后,皱眉问道:“表弟,这字条并不能说明什么,这并非婋儿的字迹。”
荣帆一家都没有见过梓婋的字,此时被问,倒是一噎。卿敏出声道:“那就请大表姐当场写几个字,做一下对比不就行了?届时,是不是大表姐做的,一目了然!”
梓昭立马就招呼跟在身边的竹砚道:“去,去文房四宝来!”
“噗嗤!”梓婋豪迈地笑出了声,“怎么,表叔三言两语,大哥哥就要审我了?”
梓昭拉着个脸道:“你只要写几个字,就能证明你的清白,我也是为你好。什么审不审的,你别曲解我的意思。”
梓婋站起身,缓步走下座位,好意地提醒道:“大哥哥,若真是我做的,你觉得我会亲自写字条,主动暴露我的身份吗?我有这么傻?”
梓昭冷笑一声:“你什么做不出来?仗着楚王给你撑腰,连锦衣卫总旗都成了你的随从,你还有什么不敢的?挑明着身份,欺辱表叔一家,不正能显示你的能耐吗?”
梓婋不接梓昭的话,神色端正认真,对言仲正行礼道:“爷爷,我没做过。”
言仲正抬手,示意梓婋起身。梓婋起身后站至边上,不再发声。
岑氏大声指认道:“就是你!我们一家到应天才多久,老爷又去连州多日。老爷出去后,我们母子三人都紧闭门户,除了言府,与其他各府交往不多。哪里去得罪什么人?只有前日,前日救助了书意姑娘,被官府误会是绑架,才算是和你有了些误会。书意姑娘归家后,第二日,我和老爷就被人割了发,这怎么能不是你?”
言铿修轻咳一声,对言仲正道:“爹,表弟妹说的不错,本身今日这个宴席就是为了说和这个误会才开的。”
言仲正皱眉道:“你的意思是,你相信这事是你大侄女做的?”
言铿修解释道:“倒不是相信不相信,只是爹,现在的确婋儿嫌疑最大。都是一家人,若真的是婋儿做的,让她给表弟一家赔礼道歉,化解了就算了。没必要伤了和气。”
梓昭看热闹不嫌事大,而且梓婋一副不肯写字证明笔迹的样子,心下就笃定是梓婋做的。他有心弄梓婋一记,让她吃吃瘪,就出头道:“言梓婋不肯写字证明清白,那嫌疑就更大了。我看,还是报官吧!官府来查,肯定能真相大白。”
梓婋似笑非笑地看着梓昭在那边叫嚷。言仲正一拍桌子:“胡闹!多大的事,上官府?给外人看笑话?有没有点脑子?”
见老爷子动怒,梓昭瑟缩了一下,不敢作声了,敛着不服气,站在原地,梗着脖子,面色阴沉。言仲正也不和他多废话,对众人道:“证明笔迹有什么用?若真的是婋儿做的,她不会找人代笔吗?没有切实证据不要乱说,我言氏的大小姐,没有当众给人审判的道理。”
“舅舅!”荣帆没想到老爷子这般维护梓婋,原本想着即便不能给他一个说法,至少能双方各打五十大板,站个中立,现在倒好,完全是包庇言梓婋的姿态。
卿敏皱眉不服:“舅爷爷,那我爹娘所受之辱就这么算了?”
卿敏说话很是不恭敬,带着质问,直面言仲正。刘氏见此,就安抚了一把:“好姑娘,有话好好说。你舅爷爷好歹是长辈。”
卿敏调整了一下情绪,先对言仲正行了个礼:“舅爷爷恕罪,卿敏也是心疼父母。今日受此大辱,明知道下手的人是谁,却无法讨到公道。作为子女,心急如焚。还望舅爷爷体谅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