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仲正略点头道:“卿敏一片孝心,也是人之常情。只是礼不可废,你还小,什么场合该说什么话,你得好好学着看着。”
卿敏一听,心里咒骂不已,面上也是一片通红,这老东西是在说她没规矩呢!
“卿敏记住了,多谢舅爷爷不计较晚辈。”卿敏尽管心中愤恨,但此时孝道和家教压下来,她也不得不低头服软。
“但是大表姐,敢做要敢当。做了又不承认,并非君子所为。”卿敏直指梓婋门面。
梓婋面无表情:“证据,拿出证据我就认,若是空口白牙,给我安莫须有的罪名......表妹,你最好有承担后果的准备。”
荣帆对言仲正道:“舅父,你看,你看,她还敢口出狂言!舅父,我前日救助了一个丫头,我当时并不知道是她的婢女,那个丫头被人贩子追着,我将她救下,安置在家中。那个女子可能是被人贩子吓糊涂了,问家在哪里,叫什么名字,一概不说,还趁深夜逃走了。我不放心呐,一个小女子深夜出走,再遇到坏人怎么办?就让家丁追呗,谁知道半途遇到巡警营的了。我那几个家丁见着官就怂了,官兵就误以为是我家欺负小姑娘呢!舅父,这事我一早就跟你和表弟都解释过了,怕大侄女误会,还特特请表弟攒了今日的饭局,化解误会呢!可是你看看,你看看,这给我弄的,我......舅父,你要给我做主啊!”荣帆口才不错,声泪俱下之间,能把事件的前因后果说的清清楚楚,情感表达也十分到位。
言仲正听得不耐烦,他看到男子痛哭流涕就心生厌恶,但是面对自己嫡亲的外甥,又不好多说什么,毕竟外甥是在自己的地界上受了害。但是要他和其余人一样围攻梓婋,他也是不愿意的,不管这事是不是梓婋做的,言仲正都不想梓婋身陷麻烦之中。老爷子的想法很简单,他不想再对不起九泉之下,为了家族去死的言钦修了。
“好了,一个大男人,都是做父母的人,还这么不分场合地哭喊,你几岁啦!”言仲正听到男子痛哭,就不喜。
“爷爷,表叔指认言梓婋,总不会是空穴来风。若不是言梓婋做的,让她自证清白啊!”梓昭又跳出来,他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让梓婋陷入窘迫的机会的,“光靠一张嘴说自己没干,那杀了人,是不是也可以一句我没做,就放过了?那还要官府做什么?别人知道,还以为我们言氏家风不正,纵容子孙仗势欺人呢!”
梓昭这个话直接就上升到家族层次了,等于是抬着言仲正要处置梓婋。
梓婋还是情绪稳定:“我说了,要指认我,就拿出证据。自证?笑话,我本就清白,要怎么自证。若是没有证据,大哥哥,你是要联合外人来欺负自家妹妹吗?”
梓昭怒道:“你不要诡辩,什么内人外人,表叔是自家人,是姑奶奶的亲儿子,你亲缘淡薄,冷血无情,我们和你可不是同类人。”
言仲正猛一拍桌子:“放肆!”威怒之下,众人皆默。
“昭儿回自己院子去,这里的事,你不宜参与。”言仲正直接赶人。
陈氏不愿意了,急切地道:“公爹,昭儿可是你嫡亲的孙子。”开什么玩笑,这个场合,要是真的将梓昭赶下去,日后要梓昭怎么在家里立足?一个被大家长排除在家务事之外的孩子,还谈什么来日担大责?
“正因为是亲孙,以后是要担大事的人,就不能囿于这些后宅纷争中。在这里插嘴插手,和外间的长舌妇有何区别?”言仲正厉言喝道,“你们做父母的,这方面得好好引导孩子,让他知道是非黑白。”
这话就严重了,等于在说言铿修夫妇教不好孩子了。
梓昭被言仲正赶人的话,弄得不上不下,站在原地又是尴尬又是气愤:“爷爷,你也太偏心了。明明是言梓婋惹出来的麻烦事,你不处置她,反而来说我。我不服!”
“闭嘴!”言铿修喝道,“怎么跟爷爷说话的?你眼里还有没有家族长辈了?这里没你说话的份,不想回屋的,就给我坐下,不许再出声!”言铿修算是连敲带打的给儿子解围。
陈氏听出丈夫的意思,就扯着自己儿子往座位上走。梓昭也不是真的不知好歹,就半推半就地跟着陈氏回到了角落里。
要公道的话题,一度停滞。
言仲正不作声,梓婋也不作声,这两个,一个是言氏的最有话语权的人,一个是当事人一方,两个都不作声,这戏如何继续唱下去?
荣帆眼珠子一转对言仲正道:“舅父,我知道,光凭一个字条不足以指证她下黑手。外甥手上,也并无其他证据能够指认。不过舅父,你知道的,外甥从不与人结怨,今日之事,我可以按下不闹,但是来日,我若是有什么不测,还请舅父能够保我妻儿无虞。”
这是以退为进,想将身家性命绑定在言氏的大船上了。言仲正还未来得及发话,梓婋轻笑一声,声音清脆灵动,听在众人的耳朵里,滋味百般。
荣氏一家觉得讽刺又刺耳;言铿修夫妇听着,都心道不好,这是要闹事了;剩下的人听在耳朵里,都觉得摸不准风向。
梓婋笑着,带着聊闲的轻松感:“表叔,你这话说的,倒像是赖上言家了一样。荣氏百年书香门第,怎么,现任族长家主,一点风骨都没有?竟然要依附一介商贾求庇护?”
荣帆被梓婋的话弄得臊得慌,卿敏驳斥道:“大表姐说这个话,就是伤人了。书香门第,文人风骨,我们自然是有的。但是架不住恶人欺上门面,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如何抗争?我祖母和舅爷爷乃一母同胞,我爹爹寻求舅家庇护,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难不成自己外甥遭难,嫡亲的舅家还会袖手旁观不成?”
梓婋看向卿敏,眼神颇为惊讶,还带着赞赏:“没想到卿敏表妹口齿如此伶俐。倒是卿文表弟比较内向么,到现在一句话都不曾多言。”
“我哥哥一心读书,这些纷争和他无关。”卿敏将自己哥哥护在身后。
梓婋笑着叹一声:“瞧瞧,瞧瞧,这才是兄妹至亲该有的感情,这可真让人羡慕。可惜呀,我没这个福气,堂兄视我为仇敌,亲弟至今无下落......”
言仲正轻咳一声,打断了梓婋的话:“婋儿,旁的话不要多说了。说正事!”
梓婋面容微动,但也听从了言仲正的话,转开了话题:“爷爷,我没什么正事,今日来,也是应了昨日府上派言平来说,有宴席要我参加。我并不知道表叔一家有这么一出。刚才给我看的一愣一愣的,这才捋清了这里面的关窍。爷爷,我没做过,我不能认下这个罪名。至于自证,呵,难道不是原告举证被告驳证吗?现在表叔拿不出证据来指证我,我何来的驳证?还请爷爷明鉴。”
言仲正点点头,认可梓婋的说辞,转而对荣帆道:“帆儿,你可还有什么话说?”言仲正完全不接卿敏的话,这个态度就很明显了。
荣帆自知再闹下去,也无好的结果,只得后退一步道:“舅舅,说了这么多,外甥我也是无话可说了。只求舅舅垂怜,看在我母亲的份上,保我一保。我们一家在应天,除了舅舅这块,是没有其他任何可以依靠的亲戚啊,舅舅!”
荣帆将自己的母亲抬出来,言仲正不由地叹口气,道:“你放心,只要你不作奸犯科,不损道义,只要有我在的一天,你们一家子在应天都不会有任何事。”
“多谢舅舅”,“多谢舅爷爷!”目的达到,荣帆一家子齐齐磕头。
一场宴席开席前的戏剧,就这样落幕,荣帆一家照旧入席。
梓婋神色平静地入席吃喝,镇静地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她一边大大方方地吃着喝着,享受着言仲正亲自加菜添菜的优待,一边心里觉得好笑,刚才闹成这样,姓言的和姓荣的还能客客气气地坐下来吃这顿饭,真的是服帖了。
“这帮虚假的人!”想想就觉得好笑的梓婋,不经意笑出了声。
言仲正和她坐的近,这声笑听得一清二楚,转过头问道:“婋儿什么事这么高兴,都自己笑出了声?”
梓婋整整面容道:“爷爷,没什么。只是我还从未吃过这样的家宴,亲人围绕身边,美酒佳肴,上次寿宴虽然也坐在爷爷身边,但是亲戚众多,以招呼客人场面应酬为多。这等温馨的场面,让我心里很是高兴。”
言仲正闻言,一股老怀宽慰的感叹浮上心头:“以后,我们经常一起吃饭!”
梓婋眉眼弯弯看着老人家,心里却道:“家主轮流做,来日到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