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月挂上了电话，去浴室泡了一个热水澡。
她自己争气靠着一身真本领从挤满了外地打工仔的小街小巷走到京城大舞台，每天苦练钢琴八个小时以上，她告诉自己必须好起来！
必须！
没有人知道她是怎么到美国留学学习钢琴的，人们认识她的时候她已经是演奏会上一只优雅迷人的白孔雀。
百鸟朝凤，一鸣惊人。
怪不得张爱玲说出名要趁早。
不出名也就罢了，若要出名可别等老态龙钟，舞台上留的是虚名不假，可台下的眼睛都尖着呢，别忘了奥运会都捡漂亮的脸蛋儿配口型呢
何况这钢琴独奏？
弹的厉害的多了去了，特别是人才济济的京城！
凭啥独独红你一个？
人啊，永远都是视觉系动物。
你赢得了他的眼睛，就赢得了他的心，别听什么内在美心灵美的狗屁话，那都是赢了之后接受记者采访时说的客套话罢了。
哪怕穿上西装晚礼服去听音乐会了，人类还是会在伪造的高雅中露出马脚，忍不住评头论足嚼舌根。
太太们带着欣赏又有些醋意
“看见了吗？她的礼服是郭培高定！”
“啧啧，我都想让我闺女也学钢琴了，死丫头自己不上进呢！”
“女孩子弹弹钢琴多好哦，优雅知性”
先生们津津乐道带着一丝暧昧
“这么年轻又留洋回来，家境又好人还这么努力呢”
“刚才我听了可是一个音节都没错，耳朵真享受啊”
你发现没？
不管你在公众面前做什么，是拾破烂被无意抓拍发到网上，还是正儿八经上台精彩表演，大家最终还是会把话题落在主角的长相，好像这才是事情的原委。
今天又是一次独奏盛宴。
李昭月一袭白衣长裙婷婷袅袅，乳白色高跟鞋上多了一根绕着细细脚腕的银丝线，一丝不苟的盘发上别着一朵散着幽香的茉莉……
仔细瞧上从头到尾的精致无言言语，让你不用她去催，上赶着去想象她一定有优渥家境和幸福疼爱自己的父母，只有那样的环境和家庭才会花大钱去培养一个年轻的钢琴家，养尊处优托举着她追梦，并把她推举到公众面前，像是慷慨送给大家的一份甜美的礼物。
这是一位天之骄女。
人们对此深信不疑。
人们只愿意相信故事的美好结局。
“啪啪啪啪啪—”
台下的Kim跟着观众起身鼓掌，好像他也懂得这动人旋律。
等掌声落下逐渐归于安静，Kim整理了一下自己的dior西装，拿着一束粉红玫瑰跟上后台。
“昭月！”
美丽的身影似乎有些着急，身边的助理拿着电话再跟她嘀嘀咕咕的说着什么，Kim渐渐放慢脚步，刚才假扮的追女孩的热烈突然变成了接近猎物时才有的屏息凝神。
她怎么了？
这么着急奔回后台？
kim停在原地若有所思，难道……这么快？！
一下台还没走出演艺厅，助理就拿着她的私人手机趴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月姐一共两个电话”
“尾号0720”
“还有一个是…越洋电话…”
0720是赵居林！
是他专门安排找她时才用的电话号码，她叮嘱过助理有这个尾号的电话必须第一时间联系她，李昭月赶忙拨了回去。
“喂？”
“昭月？”
李昭月用下巴夹着电话对着镜子卸妆，她怕是他要急着见她，这老男人啊不喜欢浓妆艳抹，独独喜欢一份清丽，真让人恶心。
“那个……”
赵居林今儿一反常态，有点扭扭捏捏开不了口。
“嗯？”
“你那天说追你的那个混小子，是谁来着”
李昭月手上拆发夹的动作突然一滞，Kim说了她只要按照他说的一字不差的传给赵居林，这个老东西就会主动联系她问他的事情，她本身还半信半疑，现在没想到居然——
这么神？！
这老东西也被kim灌迷糊药了？!
“嗯……”
“来头不小，也不敢惹他啊！听说要是惹恼了他啊，我们这帮人想再上舞台演出都不行了，前一段舞台剧的妙妙就被这货缠的空了好久还没上台呢，女一号都给换啦！”
“这还有没有王法啦！”
李昭月撅着小嘴夹出来小奶音，好像被那无赖纠缠是个天大的屈辱似的，刚好知道那个叫妙妙的半同行其实是去打胎才消失的消息，便顺道儿胡诌一个事儿上去，反正这官在天上坐着，又不回去查这群老百姓信息的真假。
而且这话里话外啊还隐隐传递一个消息——
就是你赵居林虽然是xx官员不假，看着管着我们这些演艺人的文化项目呢，但其实人家一个小舅子也能压着你的干闺女上不了台，缠我的人可比你厉害多了哦。
李昭月忍不住屏住呼吸，正如收杆之前紧盯着水面的钓鱼佬，
会上钩？
还是会逃跑？
一念之间的事却让人紧张到手心都在出汗……
Kim说了配合完他这场戏，他就再也不会出现
“我会自动消失，在陆地上你再也看不到我咯”
“这是我最后一单啦！”
她就记着这个阴厉的男人说的这一句话，所以对赵居林此时此刻的回答非常在意。
不知对面的老狐狸憋了多久，终于还是从牙缝里蹦出来一句：
“你把他带出来，我给他说…”
赵居林假装生气，李昭月知道鱼上钩了！！！
心里并不恼火老男人的假威风，本来都是择良枝而栖，眼见这枝儿要着火了，那自然是大难临头各自飞。
再说了！
能落到Kim手里的能有什么好东西？！
李昭月刚骂完赵居林又想起来自己也是Kim手里的猎物之一，心头一烦蹬着高跟鞋走出化妆间去对下一场演出细节。
她忘了还有一个越洋电话还没回过去……
池墨荷这几天一直心事重重，她要找到张锦一的孩子，必须赶到下船之前，更要赶在赵居林和kim上船之前！
时间不多了……
可孩子是这条船上等级最高的话题，不是她这个只有代号的柜姐能触碰到的，怎么办？怎么办？这是张锦一的全部心血啊！
心里一时着急，这手上的牌也开始臭起来，今天的客人见池墨荷不给力反手抽上去两巴掌
“啪——！”
“你晦气不晦气啊？！”
“不是说你打牌厉害吗，怎么到我这就熄火了？！”
“我今天还是专门来选你的！”
对面庄家倒是开心的很，连带着陪着的新凤起也笑盈盈的，隔岸观火好不热闹。
“打什么人啊？这不就图一个乐？”
“就是！就是！”
“当众打女人，啧啧，玩不起别玩嘛”
“还是我们的凤起厉害呦，今儿带着我赢了这么多！”
对面的人看热闹不嫌事大，还在跟着煽风点火。
这船上虽然服务人的都是下人，可打牌的都是客，谁也不怕谁。
场面一时有些难看，池墨荷却还是温柔体贴，半蹲着把下巴搁在那男人膝盖上，细声细语直让人心里一软乎。
“老板，对不起啊”
“今天是我不好，您就原谅203吧”
“今儿输的我赔给你，好不好嘛？”
众人见这女人如此八面玲珑也不再嬉闹，那男人也顺势找了台阶下来，轻轻抚摸了池墨荷的脸
“算你乖巧懂事”
池墨荷笑了笑搀着自己的客人转身走出牌局，走到门口突然这男人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停下来脚步，定在那里远远望着牌桌上的凤起一脸疑惑
“咦？”
“这是新花魁？有名字的？”
池墨荷心里一紧，这人知道花魁换了人？！
那是不是意味着他认识且熟悉张锦一，花名叫九尾的老花魁呢？
他是张锦一的常客？
还是……
“现在是她了，叫凤起。下次您可以试试，咱们人多可以换换口味”
池墨荷架着胳膊肘观察着男人的表情，她期待着什么……也许这个人会是一个出口，一个线索？
“那……九尾下船了？”
男人看似有些不忍心似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丝颤巍巍，难不成还日久生情了？
“没有，怎么？你想见她？”
池墨荷逼的很紧，她有预感这个男人会帮她找到张锦一的小女儿，就凭他在这条无情无义的船上能看出来花魁换了人，就凭他在这条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的船上还念着一个柜姐的花名！
“还可以见她？！”
男人震惊的握住池墨荷的手腕，这船上来的久了也知道这帮女人不过是这船上的商品而已，浪子爱上青楼落魄女的戏码按说永远不会在这里上演的，只是她对他来说不一样……
“你是客人，你在这条船上可以花钱买到任何你想要的不是吗？”
“你……愿意吗？”
池墨荷看着男人的眼睛，发出最后的疑问。
一直忙到很晚回去，刚把白色小轿车停到地下车库，按好锁车键准备上楼，李昭月抬头就看见倚着柱子站在那里对自己笑的kim
“啊——！”
“哎呦！你…你怎么阴魂不散啊你！”
李昭月捂着心口直哆嗦。
“刚才这么着急打电话，是大鱼咬钩了吧？”
Kim有这个信心。
“嗯……”
李昭月点点头
“接下来没我通知，你就告诉他我根本不买账，什么人都可以想见我就见的？！”
“老家伙问急了，你就说我被我老舅送到日本去了”
李昭月真是一身冷汗，这狗男人玩去欲擒故纵真是比女人还老练，你越是想见他，越是逮不着他了！
“你就不怕他查你底细？”
女人把细带包包甩到肩膀上，带着挑衅看着这个会吃人的恶魔。
“不怕啊，人在江湖身份是自己给的，不然那么多经济诈骗把一个个精明的老板、富商骗的团团转转是因为他们手段有多高明吗？”
Kim换了换脚下的重心。
“就是因为他们会利用人心，会包装自己”
“这世界就是一场猫鼠游戏，只要敢就能行”
李昭月笑了笑不置可否，确实，连她自己也是这么大胆的。
什么海归钢琴家，什么京城天之骄女，她只是让大众看到她们想看的。
人们需要一个美好的形象日常来吊吊胃口、激发激发善妒的心，顺便把日子的不顺投射到一具想象中的美好人物上，这也是会有追星族的原因。
总有一种美好替你美好着。
至于Kim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也不稀奇。
就像层出不穷的气功大师总有一批狂热信徒一样，这玩意儿不管多拙劣，你不信自然有人会信，别说养生大师了，就连降智的减肥药为啥到现在了还是能卖出去？
因为有欲望的人，总是希望不劳而获，而且要一下子获得很多很多……
他们就一个臭毛病，迫切想要一下子得到那些本来就不属于他们的东西。
“再说了，我有你啊，我的昭月”
“你在京城也是上了一个阶级了，达官贵人请你参加宴会弹个钢琴助助兴，不也是一种品位和社会地位的象征吗？你的单张大幅海报不就挂在国家剧院的外头吗？”
kim用看着同类的眼神盯着李昭月。
“这期间有你给我做背书，我相信我的人物肖像会被刻画的更加完美……”
“你就是我身份的担保人嘛~”
Kim对着李昭月挤了一个巨恶心的wink
“在那之前，我就保持神秘，让赵居林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李昭月白了Kim一眼，但不得不承认这厮怕不是背的下来《孙子兵法》，这心眼用到正道上也不会差啊……
“对了，不请我上去坐坐？”
“我上去拜见一下伯母，好久不见了…”
Kim逮着机会就要恶心一下李昭月，见美人柳眉一拧正要乐，电话响了…
“铃铃铃…”
瞄见屏幕是一串越洋电话，Kim也没兴趣偷听，双手插兜摆了摆手告辞
“喂，怎么了，milo？”
李昭月的脸上蒙上一层少女才有的粉霜，就像某天你突然从阁楼翻出上学时的毕业手册，打开的那一霎那便坐上时光机，沧海桑田你还是少年一般神奇的变换。
有一种回光返照的魔力。
让你跟此时此刻的所有腌臜都隔开距离，只剩下柔软的纯善美。
“刚才打电话怎么没接呀？”
“在忙……”
李昭月声音有些哑，带着一丝丝小撒娇。
“爸妈还好吧？”
“嗯嗯，今天给他们门票去看了我演出，我一会上楼让她们给你视频”
大洋彼岸那边还是白天，话筒那边传来人声，李昭月知道他还在忙，这个只想赚钱过上好日子的要强男人。
“昭月先不说了，我先去忙”
“嗯嗯，你注意身体，别太拼”
挂断了电话李昭月按亮了电梯按键，电话那头的男人放下手机抬头问自己的经理
“什么事？”
“默言，洗衣坊第三街区开业仪式你要去啊！”
“咱们总算是熬出来了！默言！这么多年吃了多少苦啊！连锁店开起来啦！”
milo是他的英文名字，
他的全名叫池默言。
对了，
地球和缘分一样都是一个不完美的圆。
在那里，我们所有人都会再次遇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