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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儿,燕儿。”
这位平日里神机妙算、决胜千里的智者军师,此刻却拖着受伤的腿,一瘸一拐地追寻着燕儿,穿出了果林。
他的神色看上去略显慌张,全然不见昔日运筹帷幄的镇定自若。
楚龙飞闻声收剑,目光凝聚向远处眺望。
但见燕儿嘟着娇嫩的小唇,扭动着弱柳之腰,大步疾行于前。
她的皙白双手还不时地甩动着,即使于气恼之中,亦显得颇为可爱。
她丝毫没有放慢脚步的意思,亦未留与欧阳伦追上来的机会。
楚龙飞望见此幕,无奈地摇头苦笑,然,眼神中并无惊讶之色,仿佛于此一切早已了然于胸。
燕儿疾如入一阵风般跑回哥哥身边。
楚龙飞迅速伸出手,轻轻拉起燕儿小手,关切地唤道:
“燕儿,发生何事?”
随后,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果林那边。
欧阳伦仍在一瘸一拐地蹒跚追赶而来,早已被燕儿远远地丢在了身后。
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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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起,接连两日,燕儿皆主动提出陪伴哥哥至溪边舞剑。
她尚精心准备了诸多美味吃食,声称晌午不回,便于溪边野炊。
楚龙飞但笑未语。
毕竟,溪边与竹林小屋距离不过百米之遥,何谈晌午不回,就地野炊呐。
然,楚龙飞向来对燕儿宠冠世间,纵容无比,故而,燕儿如何说,楚龙飞便如何应是。
果林之中。
这日,燕儿口中正不时地发出“嘶嘶哈哈”之声,为欧阳伦细心地更换着脚伤处的金创药。
貌似受伤的不是欧阳伦,而是她自己。
她一边轻柔地换药,一边关切地叫着:“哎呀,疼不疼?疼就叫出来啊。”
然而,却于此时,她的头部上方传来一声富有磁性的轻笑。
燕儿猛然抬头望去,竟让欧阳伦的唇瓣于不经意间,印在了她的额际之上。
两人瞬间惊呆,
时间仿佛于此一刻凝固。
欧阳伦深恐惊扰了燕儿,引其发病,故不敢发声,即使呼吸声亦变得异常轻柔。
而燕儿此刻,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感觉。
此感觉很熟悉,似曾相识,朦胧之中似是何处曾经历过,带给她那般深深的依恋,一种踏实而安全的感觉。
燕儿莫名地将手伸出,缓缓撩开遮挡于欧阳伦脸部的散乱发丝。
自从燕儿病发以来,她骨子里拒绝见人,拒绝与人接触。
是故,这些日子里,欧阳伦总是披头散发,燕儿亦从未想过要仔细端详他的面容。
今天的这番举动,亦是燕儿自己无意识的身体本能反应,她肢体自发地撩开欧阳伦凌乱的发丝。
欧阳伦全身僵硬,未敢有丝毫动作,生怕自己任何的小动作,皆会惊吓到燕儿。
霎时,一张虽然脏污却绝美至极的容颜,映入燕儿眼帘。
剑眉斜飞入鬓,浓密而整齐,微微上扬时透着一抹英气。
双眼明亮如星,深邃而有神,高挺的鼻梁下,嘴唇线条优美,给人一种温和亲切之感。
燕儿愣于原地,半晌才回神,愤怒无比地喊道:
“羽扇哥哥。”
此一声呼唤,虽然包含着怒气,但这声“羽扇哥哥”,却是欧阳伦等了太久的温暖呼唤。
燕儿“唰”的起身,负气地远离欧阳伦,向竹林外飞奔而去。
欧阳伦绝顶聪慧,自燕儿那声久违的亲昵呼唤之中,他敏锐地察觉出,
燕儿并非恐惧或病发,而是略带撒娇意味的气恼。
此时欧阳伦要做的,便是即刻追出去,温柔耐心地哄哄这位任性的小姑奶奶,否则后果会很严重。
……
“盟主。”欧阳伦匆匆追近前之时,燕儿已惬意地依偎于楚龙飞温暖的怀抱多时。
显然,燕儿并无丝毫躲避欧阳伦之意,反而似是于楚龙飞怀里,静静地等着欧阳伦前来,低声下气地哄她开心。
“欧阳公子。”
俩人目光交汇,复杂与无奈于彼此的眼神悄然交织。
欧阳伦轻唤过一声“盟主”之后,算是与楚龙飞心照不宣地完成了无声的问候。
而后,他转头温文尔雅又陪着小心地轻声哄着燕儿:
“燕儿,羽扇哥哥不是有意戏弄燕儿的,你看,羽扇哥哥是真的伤了脚哦……”
欧阳伦的话,未及讲完,楚龙飞便恰到好处地插话进来:
“欧阳公子,你的脚,流血不止,如此之多,怕不是要废了。”楚龙飞声音响亮,又带着几分焦急,夸张地言道。
燕儿闻言,心中一紧,本能地自楚龙飞怀里挣脱出来,目光急切地望向欧阳伦,难掩关切与心疼之情。
却见欧阳伦因追得急,距离且远,伤口之处,已渗出大量鲜血,将包扎的帕子浸透得血红一片,触目惊心。
“哎呀,”燕儿已无暇顾及先前的负气,连忙催促道:“快坐下。”
自腰间取出剩下的止血药与一块崭新的帕子,不由分说地将欧阳伦按倒于大石头上,动作温柔而又坚决地为他更换伤药。
她满心满眼眼的心疼之色溢于言表,秀眉紧蹙,责备的话语脱口而出:“不知道自己有伤吗,跑那么远,还那么急。”
欧阳伦嘴角勾起一抹和煦的微笑,抚摸着燕儿的秀发,温声道:
“但能使燕儿不生气,羽扇哥哥这只脚,便是真的废了,又何妨。”
然而,命运弄人,这句无心之言,竟不想一语成真,欧阳伦后来却也真的双腿残疾,无法行走。
燕儿闻听他那番近乎自咒的话语,心中泛起不悦的涟漪。
她忽然起身,坐近欧阳伦身侧,一把抱住她的羽扇哥哥,随即,毫无预兆地于其耳垂处狠狠地咬了下去。
欧阳伦被这这一连串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弄的猝不及防,一时竟未明白燕儿要做什么。
待他回神,耳垂处传来一阵剧痛,那块肉几乎要被咬掉了。
“啊——”他不禁痛呼出声。
目睹着燕儿孩子气的举动,一旁的楚龙飞,忍不住轻笑出声。
* * *
竹林,小鹏状简易小屋。
就这样,欧阳伦于竹林小屋的左侧,精心搭建了一座简仆而温馨的小棚。
这多小鹏状简屋,看似简易,实则内藏乾坤,一应用品俱全,却也舒适。
得益于欧阳伦的此番精心策划,不惜以铁钉穿脚之痛的苦肉计策成功,
燕儿终于走出内心的阴霾,不再对人类抱有恐惧之心。
当飘雪宫宫女们亲眼目睹宫主安然无恙,心中激动万分。
齐齐跪拜于燕儿脚下,痛哭出声,泪水如泉涌般流淌而出。
拜见过宫主与盟主之后,飘雪宫宫女又整齐地转向欧阳伦,
全体再度深深地跪拜了下去,表达对他无尽的敬意与感激之情。
欧阳伦见状,慌忙侧身避开,连声道:“诸位姑娘,这是何意,欧阳伦既非尔等宫主,又非盟主,这如何使得。”
样雀泪光闪烁,泣声而言:
“欧阳公子令宫主走出阴霾,重见天日,我等姐妹得以再次与宫主重聚,于我等而言,欧阳公子便是我等姐妹的再生父母,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言罢,众宫女再度深深拜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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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万籁俱寂,然众人皆无眠意,齐聚于小屋之外的清凉小院之中。
近一年来的首次开心互诉,畅聊劫后余生,及近期所经历的种种大事。
晚风轻拂,带着丝丝凉意,吹散了众人心头的郁结之气,取而代之的是对未来的无限希望与美好遐想。
在这个星光璀璨的夜晚,大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和力量,仿佛一切苦难,都已成为过眼云烟。
在这温馨的氛围中,或许大家都卸掉了心防,忘乎所以。
不知是谁,突然轻叹一声说道:“倘若韩公子尚在人间,那该多好啊,想当初宫主…”
话未说完,忽觉失言,脸色骤变,旋即缄默不语,众人的目光,齐齐投向她。
燕儿听闻此言,犹如遭五雷轰顶,半晌才回过神来。
她目光呆滞地望向那宫女,声音颤抖地问道:“韩诡,他…何时…怎么去的?”
小宫女自知失言,心中惶恐不安,支支吾吾回禀着宫主的问询:
“韩……韩公子他……他半年多前……在为宫主复仇之时……被……被……”
众人本以为燕儿悲痛欲绝,失声痛哭,却不料,她竟“噗通”一声,晕倒在地。
刚刚走出阴霾的燕儿,再次受到重创,不省人事……
那个曾经桀骜不驯、放荡不羁的韩诡。
他并非世人所惧怕的“鬼面阎罗”,亦非那未感情的杀人机器。
他,乃燕儿心尖上无可替代 的爱侣,是燕儿内心深处那刻骨铭心的恋人。
在燕儿的世界里,除了哥哥,他便是燕儿最为亲近、最为信赖的存在。
然而,他却最终为了替燕儿报仇雪恨,毅然决然地舍弃了自己最宝贵的性命。
生,他誓死守护燕儿;
死,亦决绝为燕儿雪恨。
这叫燕儿,如何忍受的了?
这份深情厚谊,如同熊熊燃烧的火焰,灼烧着燕儿的心。
冥冥之中,燕儿不愿醒过来,就这般沉睡下去也好,永远地逃避这份痛苦。
燕儿累了,她的心,她的身,皆已疲惫不堪。
仿佛再也承受不起一丝的波澜……很累很累……
……
在天愿做比翼,在地愿为连理枝。
……
天长地久总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
百年情缘今朝去,花落人亡两不知。
……
天妒红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