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窸窸窣窣、呼呼噜噜、轰轰隆隆的声音从远处滚滚而来,一时之间,天地间仿佛有无数只春蚕在野咬着桑叶,无数野马狂掠过草原。
宁静如同脆弱的纸张,一刹之间被撕得粉碎。炸响的惊雷轰然砸下,将谢四惊得猛然睁开了双眼。
映入眼帘的是阴暗漆黑的天穹。风波、雨浪、黑云,还有那暗沉沉的天幕,全在往谢四身上压,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谢四惊慌地向四周看去,入眼皆是白茫茫的滔天巨浪,自己的身下只有一条单薄的小舟,承载着她于这无垠之海上颠簸漂荡。
她怕,她怕极了。
她最害怕的两件事情同时发生了。
死亡与孤独。
她浑浑噩噩之时只想着苟活,自然害怕死亡。可她现在有了贪恋,连带着害怕了孤独。
不知边际的大海上,可怕的狂风骤雨之中,只有她一个人!
一个人啊!
“郎君!郎君!”
她惊叫着,战栗着。
海浪像是陡峭的石壁向她拍来,积雨云好似巨大的魑魅向她倾轧而来。
小船颠簸着就要倾覆到幽深的海水之中了。
“你不是说这几天都会和我待在一起吗!”
谢四抱着头蹲在小舟上蹲下,不停地打着颤。
她所有隐藏起来的软弱与畏怯,都在这一刻暴露了出来。
她本不想露出自己的软弱,因为这会使他看低自己。可是面对着死亡的逼近,任何矜持都变得毫无意义。
谢四挣扎着扒住船沿,她至少不想被抛飞出去。
可正是这一眼,她看见了一个熟悉无比的,却又认不出来的身影。
那个穿着长衫的男人怠惰地躺在一只巨大无比的白色幽灵之上,稳如泰山地漂泊在浩荡的海浪之上,安闲地对她笑着。
“我在这!”
谢四满怀希望地大喊了一声。
大幽灵仍旧是一副眯着眼的,嘴角微微翘起的,无比惬意的神情,就和它的主人一样。
“救救我!”
谢四声嘶力竭地呼喊了起来。
可是那人仍旧是安闲地躺着,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见死不救的坏蛋!”
谢四向那男人怒骂道。
男人舒展的眉头忽地一皱,跳起身来,一脸审视地看向了谢四的方向。
“是我,小四儿!”
谢四终于与男人对上了视线,到这个时候,她才看出来,这是个多么俊俏而优雅的男子啊。
他朝着她微笑,黑色的眼睛里满是温柔与宠溺。这种温馨的感觉让谢四怀念又贪恋,这是独属于她的温柔。
白白胖胖的幽灵缓缓漂来,男人的脸离得谢四越来越近,同时向她伸出了双手。
谢四惊喜地发现,这不是徐林吗?
生气与希冀重新灌入谢四的小身子,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手伸出去,抓向那只有力的手。
就要抓到了。
谢四放松地舒了口气。她总是能死里逃生,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
就在这时,一只白皙的手忽地插在了那一线之隔的两只手之间,径直地握住了徐林的那只手。
谢四惊恐地朝一旁看去,却发现船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位身着月白色衣裙的娇俏女子,有着完全不同于她的,一种独属于诗书世家的温婉气质。
她呆呆地看着那女子被徐林拉了上去,将那女子以公主抱的姿势揽在了怀中。
她空洞地瞪着一双眼睛,不可置信地微微摇晃着脑袋,仍旧保持着方才趴着伸出手的动作,僵在了半空之中。
男人再没有回头看她一眼。那对狗男女就这样相拥着离开,徒留谢四一人在海涛之上颠簸。
谢四没有再出声,也再没有动。海浪轻松地将她一口吞下。
冰冷的海水瞬间将她吞没,刺骨寒意从四面八方扎进肌肤,每一寸毛孔都在拼命收缩。肺部的空气迅速被挤压出去,取而代之的是咸涩海水倒灌的灼烧感。
谢四麻木了,这一切似乎都没有男人的背影来得痛。
她开始难以呼吸。每一次挣扎着呼吸,都扯出尖锐的刺痛。
谢四猛地从床上坐起,双眼圆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脯剧烈地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急促的颤音。
额前的碎发早已被冷汗浸湿,一缕缕贴在苍白的脸颊上。她的唇微微发颤,眼神游离慌乱,双手死死地揪紧被子,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
“对了,人呢?人呢!”
完全没有想过自己现在何处,谢四踉踉跄跄地就从床上爬了起来,以一种贪狼捕食的姿态在房间之中寻找起猎物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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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你和你体内的邪祟联手,把镇魔司东南四州的巡察使给杀了?”
尽管多鱼做足了心理准备,即使徐林捅出天大的篓子,她都一定要为他找补。可真的听完了徐林惹下的麻烦,她还是不免蹙了蹙黛眉。
“是他先动的手,我那是正当防卫……”
异世界人各个不讲道理,见面就是要狠下杀手,徐林能有什么办法。
多鱼摇了摇头,打断了徐林的自我辩驳:
“杀了便杀了。既然先动了伤你的念头,那他已有取死之道。”
多鱼说着走到徐林的面前,用手轻轻抚摸他的面庞,仰起脸来,以温柔如水的眼神看向了他。
“只是镇魔司接下来的怒火,我们得做好准备应对。”
徐林此时有求于多鱼,乖乖点头认可了她的观点。
“那眼下的全城戒严搜查,我该要如何是好?”
徐林抛出了自己所遇到的困难,若是多鱼没有办法帮他遮掩,他就只能继续当阴沟里的老鼠了。尽管他能轻松躲开镇魔司的全城搜查,可那些城主亲随也已经在这里见过了他,难免会露出马脚。
如果可以,他想行走在阳光之下,而不是东逃西窜。
多鱼懒懒地倚靠在桌沿边,双腿交叠,嘴角勾起,歪着头调笑地看向了徐林忧虑的脸色。
“我确实提前给你预备好后手了。”
“那……”
还没等徐林问出口,多鱼就将她的食指抵在了徐林的唇前,制止了他急切的索取。她微微昂起头,淡笑着说道:“这次是你自己惹下的麻烦,要我帮你,你也得听我的话。”
“自然,我最听鱼酱的话了。”
他最懂张口就来了,发言置信度连两位数都上不了。
多鱼竖起了一根食指,表情相当认真地说道:“不准再意念接触体内的邪祟了。它现在没有伤害你,只是因为你还有利用价值。若是与那幽灵纠缠得越来越深,你的意识也会逐渐被那幽灵同化,它会潜移默化间影响你的思维。”
啊啊,说得太对了。徐林机械地点头应答着多鱼的规训。
和大小姐这样的笨蛋待在一起,一定也会变成笨蛋的吧。
麻薯:你说谁!
“你现在先抑制住,别听它的蛊惑,我找时间帮你重新把它封印起来。”
麻薯听到多鱼对它恶意满满的话语,急的在徐林的灵台之中上蹿下跳。
“臭标致!我迟早要让你变成我的星怒!”
徐林点了点头:“听你的,那第二呢?”
多鱼将双手背在身后,对着徐林神秘一笑,眨了眨眼,“第二,我这个办法你得配合我一下。你先把眼睛闭上吧。”
叹了口气,徐林还是选择了照做。他实在是想不到,怎样的办法是需要自己闭眼的。
正胡思乱想着,徐林感觉到自己的脸被一双手温柔地捧住,一股淡淡的馨香直扑鼻尖,丝绸般的长发撩过徐林的脖颈,挠得他痒痒的。
什么温热柔软的东西贴上他的唇,轻柔得如同蝴蝶落在花瓣上。
徐林已经完全理解多鱼想搞什么幺蛾子了。
脸颊上的那双手缓缓向后移动,从后方环抱住了徐林的脖颈。
事已至此,徐林也不甘示弱地搂住了多鱼的腰肢。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就算是被强碱,也不若闭上眼睛享受。
正当二人的唇舌纠缠至一块,情意正浓之时,房间的门被人猛地一脚踹开。
“你们,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