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苑苨蓬乱的发丝上、黑迹斑斑的脸上、脏污的麻衣上,皆沾了血丝。
她整个人狼狈不堪,脸色亦异常疲惫,眼中残留着劫后余生的惊恐与茫然。
她抬头望了望天,天色泛着青,约莫是要亮了。
柳风护在她身侧,紧咬着牙,眼神森冷地盯着不远处满脸不可一世的贺汐汐。
手中仍紧紧握着长刀,刀刃上还残留着未干的血迹。
须臾,他收回狠厉的目光。
不经意间,瞥见叶苑苨那只沾满尘土与血迹的光脚。
殷红的血,正从一侧伤口缓缓渗出,在地面上晕染出一小片刺目的痕迹。
稍作思索,他将手中长刀插回刀鞘。
随后用力一扯,从青衣下摆撕下一块长布。
弯下身去,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要轻轻抬起叶苑苨的脚。
叶苑苨感受到他的触碰,下意识将脚往后猛地一缩。
她慌乱地低头,看清柳风的动作后,有些不自在地道:“不用。”
柳风却很执拗,他紧抿着唇,再次伸出手,去抬她的脚。
叶苑苨知他固执,微微叹了口气,缓缓坐到地上。
伸手从柳风手中拿过那片长布:“我自己来吧。”
她漫不经心地用长布缠着伤口,盯着四处逡巡的曾末,心中五味杂陈。
曾末为了救自己,竟不惜与贺汐汐如此大动干戈……
眼眸闪过一丝愧疚与担忧,怕是曾末这个镇将的位子,会坐不稳了。
曾末忽然注意到地上稀稀拉拉的深绿色坚硬叶片,有的叶片上还染着血。
看来,这必是那助力之人所干。
直起身,他吩咐众官兵道:
“尔等听令,即刻将这一干人等,押回镇将府,关入大牢,严密看守,不得有误!”
众官兵即刻回:“是!”
“忠勇,武烈,你俩留下,将现场清扫干净再回,莫要脏了苏老板的门楣!”
曾末说完,意味深长地盯了一眼贺汐汐。
两个官兵出列来,领了命。
被官兵拽着离开山庄的贺汐汐,心中顿起慌乱。
她冷声喝道:“曾末,你好大的狗胆!你会后悔的!”
曾末闻言,冷哼一声,并不接她的话,只领着众人,大踏步往镇将府回去。
见叶苑苨已无碍,深非也这才离去。
山庄前院,那群聚着看了半晌热闹的下人,此刻见少夫人被押走,都不知所措。
何玥春早被山庄鸡犬不宁的声响吵醒。
她安然坐在书案前,手持书卷,仪态娴静,就着案头一盏琉璃灯看书。
听得从前院看戏回来的姿姿,气喘吁吁地道:
“大小姐,不好了,少夫人被镇将大人带走了!我们要不要派人去寻公子?”
何玥春闻言,只是轻轻抬眸,眼中波澜不惊,缓缓开口道:
“贺家根基深厚,势力庞大,不用你我操心。”
“可是,闹成这样,明日镇将大人还会来提亲吗?”姿姿很替大小姐的婚事着急。
何玥春嘴角轻扬,平静地道:
“这婚事,我本就没抱太大期望。更何况,那么多小姑娘要嫁他,他都不娶,岂会娶我这个嫁不出去的?”
姿姿急得蹙眉,“大小姐!你怎可这般说自己!在姿姿心中,您是天下最好的!谁都配不上您!”
贺昱青本命人在山庄搜寻叶苑苨的身影,得知叶苑苨跑去前门后,迅疾赶去。
到的时候,已见山庄前厮杀一片。
他一直未露面,直到曾末带着一众人离去,才匆匆命人抬他回到贺家。
——————————
叶苑苨和柳风先随曾末到镇将府做了笔录,然后才回叶宅去。
彼时,天已大亮。
天空蔚蓝澄澈,只几缕淡薄的云丝,悠悠飘荡着。
阳光和煦,花朵正艳,空气满是清新的花草香,每一口呼吸都能感受到春意暖融。
如此美好,仿若昨日的奔逃、厮杀,都从未发生过一般。
叶苑苨和柳风刚跨进叶宅大门,柳雨、英英、晨阳和万才,便围了上来。
一个个都眼底黑青,眼眶泛红,担忧了她和柳风一整晚。
再看她和柳风都浑身沾血的狼狈模样,心下更酸了。
叶苑苨外层的发丝,被火燎得若狗啃一般,参差不齐。
叶苑苨扯出一抹苦笑,安慰众人:“我们无事。”
又问:“全叔如何了?可有人送灵水芝来?熬煮没有?给全叔服下了吗?”
叶苑苨一边急切询问,一边往里院厢房而去。
几个下人跟在她身后,欲言又止。
叶苑苨见众人如此,以为是深非也失信,并未送灵水芝来,心里不由失望,旋即又释然,他本该如此。
到了厢房门口,柳雨才拉住她的胳膊,声音带着几分哽咽道:
“小姐,今儿早上有人在厨房放了一朵灵水芝,可是……昨晚全叔回来还不到一刻钟,就,就没了气息。”
话音刚落,众人都忍不住再次落泪。
叶苑苨僵立在门口,满是黑污与血渍的脸,木然了许久都没有反应。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喃喃开口:“我,我再去看全叔最后一眼。”
说着,一只脚刚踏上门槛,却又猛地收回。
只听她小声嘟囔着:“我还是先去洗一洗吧,不然全叔都认不出我了……”
她突然想起好多全叔的事来。
小时候,她在外面被人欺负,被人辱骂,全叔最是维护她……
——————————
昨晚,山庄大门前的动静不小。
一大早,贺汐汐因阻拦执法,及绑架叶家小姐,被镇将投入大牢之事,便在各处传开。
苏云亦一副刚听说此事的模样,急切地赶回山庄来。
一回来,又故意找下人打听了一番事情原委,然后才极为周到地派了人去贺家安抚岳父。
山庄仆人到了贺家,赶忙转达苏云亦的话:
“姑爷说了,定会想尽办法,尽快把汐汐小姐救出牢狱,让二老千万别忧心。”
听到此话,贺子怀和冯氏极其欣慰,悬着的心稳稳落了地,脸上露出安心的神情。
原本,贺子怀打算去一趟县衙,找张人凤商议。看来,女婿有更好的法子,倒省得他奔波和操心了。
坐在一旁的贺昱青,见父亲如此信任苏云亦,不由眉头一皱,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他对那山庄仆人冷哼道:“惺惺作态!”
紧接着,迅速转头对贺子怀道:
“爹,您别把希望都寄托在苏云亦身上!我看他只是做做样子罢了,哪会真心实意去救妹妹!”
“而且昨晚那镇将大人对妹妹恼怒至极,哪会轻易放人!”
“咱们还是去县衙找张县令商议,他和咱们才是一心的!那苏云亦,对咱家,从头到尾没安过好心!”
贺子怀闻言,怒指着贺昱青:
“逆子!要不是为了你,你姐姐那样思虑周全的一个人,会犯下如此糊涂的事吗?”
贺昱青咧了咧嘴,闷下口气,未再反驳。
冯氏在一旁打着圆场:“好了好了,你们莫要吵了。”
“青儿,你对你妹夫意见大了些,汐汐是他妻子,他怎会不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