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馨的风穿过窗棂轻扑到洁白的幔纱上,晃晃悠悠,一下一下撩拨着人心。
沐浴在春光下昏昏欲睡的桑迪慢吞吞地打了个哈欠,在藤椅上翻了个身,让自己晒得更均匀些。
“桑迪,怎么又躺下了?”
哈蒙德低头躲过肆意生长的枝杈,有些无奈地望向某个躲懒的家伙。
好不容易补完作业刚躺下十分钟的桑迪:“……先生,整个伦萨没有比我更热爱春天的人了,这个理由能让我再享受十分钟吗?”
话音未落,哈蒙德笑出了声。
临近中午,日光像快要融化的黄油,把那一树粉白的樱桃花映得甜滋滋的。
笑够了的哈蒙德撑着树干,在交错的光影中向他的小先生伸出了手,“要起来和我一起走走吗?”
“好啊。”
桑迪欣然应允,起身前又伸了个懒腰。
另一人垂下眸,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少年的腰肢绷紧,短暂地悬空了一瞬,肢体舒展间,足弓弯成了新月的弧度,又被地上的风铃草细茎挠得微微蜷起。
“先生,你在看什么呢?”
倏然睁开的眼眸清亮,他有些狐疑地歪了歪头,有点看不明白对方眼底的深色。
喉结微动,哈蒙德压下不合时宜的想法,勾着嘴角摇了摇头。
“没什么,我在想午饭吃什么。”
“噢……”
怪不得眼神那么饥渴,桑迪撇撇嘴,抓住他的手把自己拔了起来。
随后,两人手牵着手,慢悠悠地在庭院里瞎晃。
一阵风起,枝头抖落一场“春雨”,薄绢似的粉白花瓣打着旋儿跌进两人的怀里,桑迪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就迅速躲到了哈蒙德的身后,毫无心理负担地留他一人面对这场小型轰炸。
猝不及防下被兜头淋了一顿的哈蒙德:“……你不是喜欢春天吗?”
“嗯嗯,可我也想把喜欢的春天分享给你。”
桑迪咧开嘴,眉梢处的愉悦毫不遮掩,还“啪啪”拍了几下先生的背,理直气壮得很。
正乐着呢,一片花瓣晃晃悠悠贴上了他的唇,微凉略涩。他下意识抿了抿,薄瓣晕出深色,馥郁的花汁沾染上饱满的唇,无端添了几分艳丽。
男人的轻笑声伴着微风擦过耳垂,温热的手指抚上侧脸,划过精致的五官,最后点了点那被蹂躏过的可怜花瓣。
“先生?”
桑迪晃了晃脑袋,有些不确定。
指尖微微用力,在唇上压下一小块,就在他做好准备松口含下手指时,先生倏地离开了,带着那不成样的粉白花瓣,像它来时那样猝不及防。
“先生,唔——”
问询的话还未出口,人和吻已经拥了上来。
还未散去的微涩口感在唇齿间交融,软软的,热热的,比那刚出炉的松软面包还要舒适,瞬间瞪大的瞳孔逐渐缩小,那双黑眸也变得湿润,只能在一片雾蒙蒙依稀辨认出爱人的身影。
一吻闭,桑迪闭了闭眼,额头抵在另一人下巴上,慢慢平复呼吸。
哈蒙德也不好受,只虚虚搂着人,垂下眼,微哑的笑声撩得桑迪耳垂发麻。
感受到他身体的灼热温度,桑迪起了退缩的心思,又被男人攥住了手腕,还坏心眼地按了按突起的地方——这是他们夜晚常做的一个动作,总而言之,暗示意味极强。
久违的有些不好意思的桑迪默默偏过头,睁眼乱瞟,却又忽然顿住。
不远处有一小片郁金香,这花色够漂亮,是桑迪从未见过的高端品种。
主色调为纯净的白,让人瞬间想到初冬的新雪,不染一丝尘埃,白底之上,又自然晕染着艳红的纵深条纹,从花瓣根部向上蔓延,表面还有层朦胧的光晕,嗯,有点像珍珠首饰的光泽。
哈蒙德见人愣住,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看见了那些漂亮昂贵的郁金香。
“桑迪,怎么了,你不喜欢这个花色吗?”
“不是……你看不见吗?”
“什么?”
桑迪深吸一口气,反手挣脱束缚,用手颤颤巍巍指向郁金香中间突兀的坑,语气沉重:“很明显,有人偷了我们的郁金香。”
哈蒙德:“……”
“阿嚏!”
手指颤抖,洁白的手白掩住口鼻,伊索尔德皱着眉,狠狠骂了一句。
坐在马车另一边的塞琳娜小姐担忧地看过来,却抱着盆郁金香坐远了些。
“伊索尔德,你还好么?你的症状有点太严重了,要不我还是换辆马车吧……”
“不可以!”
“可是,你的眼睛都红了?”
“那是我今天用的香水太呛了,跟我的郁金香一点关系都没有!”
塞琳娜眼皮一跳,这叫什么话?伊索尔德今天都没用香水,而且,眼睛红、喉咙痒,碰过花瓣的手还起了小水泡,明明连医生都说是过敏了……
“别离我这么远。”伊索尔德不满地拍了一下旁边的空位,示意她坐过来。“让我再好好看看我的小宝贝。”
塞琳娜欲言又止,她尝试再劝劝这人,“亲爱的,医生不建议你再靠近这盆花了,我们换个品种养呢?”
“不——阿嚏!那不一样,塞琳娜,那是我的宝贝!”
伊索尔德悲愤欲绝,她眼神拉丝,恨不得黏在那漂亮的花朵上。
那怎么能换呢!那可是她一见钟情的郁金香,是她给哈蒙德当牛做马好几天才换回来的郁金香,是她亲手从对方小花园里掘出来的郁金香!
塞琳娜硬是从对方厚重的鼻音里听出了破碎的痛苦,她长长叹了口气,闭口不再言语,也不坐过去,只侧身隔住了对方的视线。
“不论如何,伊索尔德,你得把花送走,或者,我帮你把花送走?”
“………”
“我知道你听得见。”塞琳娜揉了揉眉心,觉得生病的伊索尔德有些幼稚的过分了。
伊索尔德却不满地蹙起了眉,“知道了,我现在就去找哈蒙德要赔偿。”
“所以,花是伊索尔德小姐偷,掘走的?”
消化整理了一番,桑迪从哈蒙德那儿得出了结论。
“嗯。”哈蒙德坐在躺椅上,不动声色引导人坐到自己怀里,郑重其事地应了一声。
“抱歉,亲爱的,我忘记和你说了。”
“没事,不怪你,那天我去伊奥那儿了,回来又着急出去吃饭,唔,没进小偷就好,要不然亏大发了……”
桑迪舒了口气,安抚似的揉了揉哈蒙德的脸,膝盖微微一动,故意用小腿蹭了蹭对方,还哼了一声,明明白白告诉先生自己已经看透了他的小心思。
身下的躯体微僵,搂着人的手臂收紧,他慢慢逼近,亲昵地用鼻尖去贴桑迪的侧脸,气氛正好,两人都有些蠢蠢欲动。
“阿嚏!”
一声响亮的喷嚏从不远处传来,两双眼睛齐刷刷望过去,然后看到了一个红彤彤的人。
过敏中的伊索尔德皮肤都变色了,她捂着口鼻,眼神悲愤欲绝,当然,不是针对他们,就针对脚下开的正盛的郁金香。
跟着她的塞琳娜默默后退一步,尴尬地朝两人笑笑,也抱紧了怀中的花盆。
哈蒙德:“……啧。”
沉默片刻,桑迪拉着自家先生,塞琳娜哄着不知道生什么气的伊索尔德,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回到了别墅内屋。
落座的那一刻,担心了一路的塞琳娜长舒一口气,自觉地替伊索尔德说明了来意。
经过一番激烈的讨论,委委屈屈的小姐决定换一种花,这是她当初快累成狗换来的昂贵花种,说什么都不能便宜她的混蛋表哥。
“所以,伊索尔德希望堂哥你能同意她换一种额,不会让她过敏的花。”
塞琳娜话音刚落,一边蔫搭搭的小姐来了精神,开口就带着浓重的鼻音,“表哥,我快不行了,这几天你得让我在家好好休息,还得赔我新的花……”
头疼的哈蒙德:“……我给你把花换成其他的怎么样?我也不知道你对什么花不起反应。”
伊索尔德瞬间瞪大了眼,表情空白了一瞬,是啊,她对什么花不起反应呢?还得是那种养在哈蒙德庭院里、价值不菲的、绝对不会让她亏的花种。
一边侧身硬忍着笑的桑迪没憋住,闷咳一声,换来了伊索尔德更为震惊的眼神。
伊索尔德:桑迪你竟然看我笑话,我对你太失望了。
心虚的桑迪低下了头。
抱歉,你现在的样子和声音实在让我抵抗不了。
捧着一颗快要破碎的心,伊索尔德透过窗户又望了一眼春花烂漫的庭院,凄然一笑,“好吧,给我换成钱和休假吧。”
果然,一见钟情的花也可能带毒,还专毒爱她的人。
郁金香的事草草收场,伊索尔德直接还给了表哥,换回来三倍的工资补偿,以及两个礼拜的长假。
花种栽回去时,陪她来的塞琳娜却目不转睛盯着庭院里的另一种紫色郁金香,伊索尔德小姐本着便宜谁都不能便宜哈蒙德的想法,陪着不好意思的塞琳娜又掘走了五株花,施施然离开了。
最后,只留下闷闷偷笑的桑迪和额头跳着青筋的哈蒙德。
男人望着又缺了一排的郁金香花群,眼神复杂,忽然觉得手心被什么东西扫过,侧目而视,看见了一双蕴满笑意的黑眸。
“先生,我把门关好了,躺椅还在那儿,而且塞得下我们两个人……你再陪我躺会儿好不好?”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