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我有一线生机,是真的么?”年轻的犯人抬起头,望着桂充问道。
桂达、桂充、赵锋三人以在公房里喝两杯为由,让几个信得过的差役把酒饭拿了进来。他们三个在密室里进行审讯,其他人则在公房里吃吃喝喝。门外的人只当这几天桂提辖太劳累了,也就没当一回事。毕竟这几天的工作节奏太快,也是该好好放松放松,否则非得累死在提辖府里不可。一时不少差役也都渐渐松弛下来。
“你先告诉我们,你是什么人?”桂充没有回答,而是直接问出了自己的问题。
“我是杜府的暗子。”这个年轻的犯人在沉默了一会之后,终于开口进行叙述,他的声音很低沉,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可奈何。“小时候,我爹死后我们家就被卖入杜府,母亲没过一年就得急症走了,姐姐在府里当丫鬟,我和大兄一开始被编入了护院队里。有一次,杜府让我们去伏击一个商队,那个商队的护卫特别多,我们这边死伤惨重,最后没剩下几个人,其中就包括我们俩。之后杜府的总护院杜伟跟我们说如果想过好日子,就在杜府当“暗子”。我们当时年纪小,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没想到,从那天起,我们兄弟就一直没能见面,我每天就是不停的被逼着练武,一晃过了三年,再见面时,就是这次任务。说是有个杜府的叛徒需要铲除,让我们在杜府城西的地道里把他给做了,我们赶到之后,虽然找到了人,但是却被上林卫的弓箭逼住了。。。”
“等等,”桂充突然打断他的话,接着面色凝重的问道:“你是说,那个杜府的叛徒先从枯井里逃了出去,你们出来追击时,遇到了上林卫的骑兵?”
“对,我们本来已经把围上来的差役给杀散了,结果又来了几十名骑兵。一阵弓箭过来,我们这边倒下了不少人,剩下的人只能往地道跑。地道里还有一个杜府派来的师爷,他见我们往回跑,也吓得半死。再之后,就是你们想把我们挖出来,由于家人们都在杜府,我们只有一死才能护得他们周全,仓房塌陷时本来想着就这样被活活烧死了。但大兄突然把我顶入身后的坑道,嘱咐我别出声,好好活下去,没想到还是被你们给发现了。”
“你叫什么名字?”本来一直沉默的赵锋出声问道。
“来杜府前,我叫胡坤,我大兄叫胡乾。”
“胡坤,我是上林卫第八营校尉赵锋,你放心,既然你对我们说了这些,我们一定尽
力保你性命,你说你为杜府效力,那今天是你作为暗子第一次出手么?”
“听大兄说,暗子有三队,我们只是其中一队。队中有老人有新人,我们这队里面只有我之前没出过手,他们都叫我“二十”,大兄已经为暗子效力了一年多,杀了好几个人。”
“杜府养着你们,到底想干什么?”这次发问的是桂达,他的脸色很不好,声音也低沉得很,就像受了重伤。
“我也不知道,杜伟跟我说,只要作为暗子给杜家效力十年,就能有一笔安家费,到时候我们一家就能离开杜府过自己的生活。大兄之前就来过这个地道几次,他说杜府把自己做下的缺德事都埋在这里,前段时间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又把地道给清理了一遍,许多东西都移入了城北的一座荒山里。我们铲除了叛徒之后,就要去神京了。。。”赵锋等人越听越觉骇然,这杜家已经完全不是一般的富户,不仅杀人越货,还不知道在谋划些什么,这个案子也已经超出了自己这边能控制的范围。之后胡坤又说了些杜府里面的事,但关于本次的案情他却不甚了了。桂充见状让他先好好休息,这次审出来的信息量太大,需要好好消化消化。
“大哥、赵校尉,此案案情太大,我们还是早点向镇尉大人禀报吧。”三人来到公房并支走众人后,桂充马上开口说道。
“你现在说这个?要不是你这几个月上蹿下跳的,能惹上这件事?你自己想想,杜府能做下这些,背后会没人罩着?现在还不知道大江镇里还有哪个大家族参与其中了,我们只要稍微处理不慎,就要死无葬身之地啊。”桂达听了桂充的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对着他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训斥。
“伯通,先别动气,杜家如此妄为,肯定不是一天两天。我来大江镇这么久,虽然听到了不少关于富户胡作非为的传闻,但像杜家这样敢养死士杀人的,还是头一遭。我怀疑之前的妇人失踪案就是杜家所为,至于那些妇人到底到哪里去了,恐怕只有他们知道,胡坤说的那个杜伟,不就是刚刚被传死在杜府的那个么。我们不知道倒也罢了,既然知道了他们在作恶,总不能放任不管。而且,就算今天我们没被牵连进去,那明天呢?大家都有家人,放着杜家这么个毒蛇似的势力在旁边,怕是睡都睡不着啊。”
“伯刚,你的话虽有道理,但现在这个阵势,哪里是我们几个能处理得了的。镇将大人不在城里,镇尉大人可能也不知道杜家在大江镇的情况。其余的人,还不晓得哪个跟杜家狼狈为奸,这个胡坤就像个烫手山芋,到底怎么处理呢?”
三人正说着话,一个差役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他看见桂充在这才松了一口气似的快速说道:“捕头,杜家城东的货仓果然有异动,大概有十几个人骑着马走了,我隔得远没看得太清楚。”就在这时,一个上林卫的传令兵也赶了过来,朝赵锋一礼道:“赵校尉,镇东将军下令,上林卫第八营立即赶往长堤镇,不得延误!”说罢递上令箭。赵锋恭敬接过之后,让传令兵回禀留守的偏将军刘德说自己马上出发,桂充也让手下的差役先回去。原来在查到林俊曾在杜府待过之后,城西提辖府就派了几个可靠的人盯着杜家几个重要买卖据点,想着能不能找到他,桂充特地嘱咐只要有不寻常的情况,就立即过来汇报,尤其是清理城西的地道之后,他把手下最机灵的一个差役派去盯着杜家城东的货仓。因为从城东出去走水路,是离神京最近的。此时听说了杜家出动了十几骑,又是在这种比较敏感的时间点,肯定不寻常。赵锋身上有军令,要立即去长堤镇,那么桂家兄弟就先到庞毅处禀告详情,此时首先要把杜府控制住,否则,还不知道有多少死士在暗中等着干什么呢。
赵锋离开城西提辖府后立即回家交待了两句,接着就到军营点齐了六百骑兵。亏得这段时间第八营保持了一定的操练强度,虽然费了点时间,好歹是把队伍集合好了。赵锋率领一百名精锐先行,其余五百人在后面跟随,假如一起走的话,怕是朱明等得一激动就把自己给砍了。此时正好是城门将关未关的时候,由于去长堤镇最快的路线也是从东门出发,赵锋一行人就全副披挂的从东门奔了出去,夕阳在身后再一次洒在了大江镇的城头。
桂家兄弟在镇尉府没找到庞毅,一打听才知道庞将军已经回家了。到了庞府后又等了好久,终于得到了镇尉大人的召见。待桂达战战兢兢的把审出的内容一五一十向他禀报之后,庞毅顿时有点恍惚,这个案子在他看来已经有些不真实:一个如此庞大的黑暗组织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居然还有几队死士为其效命,还涉及到神京,这简直就是在编戏文。在听到赵锋已经在去往长堤镇的路上并准备向梅展禀告时,庞毅终于吐出一口浊气,至少不用自己想办法去知会镇将大人了。桂家兄弟的两张脸在他眼中突然变得极其可憎,他盯着桂达看了一会,有些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的说道:“我让城南提辖府派人暗中看住杜府,等梅将军那边的消息。桂达,你给我全权负责这件事,一旦出了什么岔子,我唯你是问!”
桂达唯唯应诺之后,一脸晦气的和桂充走了出去,现在已经是晚饭的时间,但是两人都没什么胃口。望着斗志昂扬的弟弟,桂达忽然觉得心好累,从使团回来之后好不容易得来的安定在这一刻岌岌可危。他有点理解那个拼了自己的性命保护弟弟的黑衣人胡乾了,现在虽然烦得要死,但还是得护着桂充。毕竟是兄弟,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可能是自己上辈子欠了弟弟的钱吧。
杜府这时处于一种诡异的安静当中。杜政在书房里默默的坐着,这些年他谋划了很多事,一环套一环,但现在被一个林俊打乱了这个节奏。未来如何他也不知道,从大江镇到神京,牵扯了那么多人。已经有护院来报说周围有些像差役一样的人鬼头鬼脑四处转悠,但现在他又能做些什么呢?既然把全部身家都已经押了上去,还不如搏一搏。自己的老祖宗杜法不也是这样么,只是他输了,而自己,则必须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