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春行冬令,则阳气不胜,麦乃不熟,民多相残。
仲春行夏令,则其国大旱,暖气早来,虫螟为害。
——引《淮南子·时则训》
反常的气候,发不出新芽的花草树木,逐渐枯竭的河流,的确让旱情来的无比凶猛。
可王青衍预料中的“蝗虫过境,寸草不生”并没有出现。
相反,按照百里策的思路,朝廷真的从各地搜出来不少陈粮。
有些囤粮大户的粮食,甚至多到比丰年时,一个州府粮仓的存粮还要多。
其口感虽远不如新粮,却也避免了大面积饥荒的出现。
尤其陆缄的赈灾五策一出,那些隐藏在普通百姓中的蛊卫与人蛊,半月之内就被筛了出来。
一,一个人蛊换半斤粮食。
二,一个蛊卫换一斤粮食。
三,家有老弱妇孺不弃者,五日换一斤粮食。
四,修筑工事一日换半斤粮食。
五,弄虚作假、栽赃陷害、里通外敌从重处罚,全家连坐。
以柳州下的宁泽县为例,五大策略一出,其治安在短短两日内就得到了恢复。
“如陛下所料,王氏果真对百里氏动手了。”
“百里氏的人可有损伤?”
“并无大碍。”
并无大碍?也就是说宋昭和去得很及时咯。
陆缄当下就品出一点东西来,却又故意不点明,“动手的人抓到了吗?”
“死了三十三人,逃了两人,臣派人一路跟着。”
“一人警惕性太高,几番缠斗后自尽而亡。“
“一人进了‘风花阁’之后便再未出来。”
“再后来,就有人在城外发现了此人的尸体。”
做的倒是干净,“查一查风花阁一年内,常去的客人,名气前十的姑娘,最不起眼的杂役。”
“是”这些事本该是缉查司的,但宋昭和既然赶上了,也就顺势接下。
“昭和还未用早膳吧?”
“是,不过臣...”
“那便一起吧。”
“......遵旨”看陆缄似乎还有话要说,宋昭和也不再推辞。
他寅时三刻(5点45)来的,原以为自己已经够早,想不到陆缄比他还要早上两刻。
所以等吃完早膳,也不过刚刚巳时(早九点)。
好在今日没有朝会,并不需要待到正午才能走。
只是他好像猜错了,直到离宫,陆缄都没再说什么要紧事。
似乎真的就是留他吃了个便饭。
但宋昭和不知道的是,在他走后,陆缄笑得那叫一个奸诈。
还饶有兴趣的和一旁的张善开起了玩笑,“你说,这宋昭和能装到几时?”
张善满脸笑容地弯腰颔首,“宋大人的心思,奴才怎会知晓。”
陆缄却是轻快地挑了挑眉,“你啊,也是个滑头的~”
哪里是他有话要跟宋昭和说?
明明是宋昭和还惦记着人家,想打听消息,却又不明着说。
否则这缉查司的活,哪里轮得到他一个吏部官员来做?
又哪里那么巧,就让他赶上了王氏派人构陷百里家,还帮了大忙。
不过嘛,磨磨宋昭和也是应该。
追姑娘,太君子了可不行。
......
“这位陛下,还真是不走寻常路。”
得知陆缄的一系列操作时,王青衍正在试飞给百里策新做的风筝。
这人不仅四处张榜,告知百姓吃陈粮全是因为他强抢了各地商队,并拿出了所谓的“人证物证”。
还利用鬼神之说,直言他是旱魃转世,旱灾是他招来的。
又说人蛊其实有机会做回正常人,但因为他太没人性,把解药全毁了。
并通过各种“谣言”,表明朝廷为研制解药,从六年前就开始投入大量人力物力。
最后再下罪己诏,先感谢边关将士、各地官员,多年来尽忠职守、为国为民。
再感谢一些“不能透露”姓名的忠肝义胆、舍生取义之辈为了安定天下,以身侍贼、深入虎穴。
总之,没有什么高深算计。
全是不要脸的真诚坦白。
于是,旱灾席卷大魏上下的时候,王青衍等到的不是民心所向,而是更胜从前的咒骂与怨恨。
京城和边关的百姓更是心疼陆缄得不得了。
这几日,有些“爱国商人”还兜售起王青衍的小像,惟妙惟肖、价格低廉,专用来给百姓打砸泄愤。
“有甚者还编了朗朗上口的歌谣与故事,将您......”
余下的话,九二没敢说下去。
王青衍却扯着风筝线,将它放得又高又准,“将我说的犹如粪坑里的苍蝇,臭不可闻又一文不值?”
“......”九二低头不语。
“这些下九流的招数固然多得让人新奇,可对我有半分实质性的伤害吗?”
九二可没他这么乐观,“现下,除临城、舒城、棘城,其他地方的蛊卫都有不同程度的折损。”
“京城、溪州、滁州还趁机接收了不少投诚的官吏和百姓。”
“不过曲城那边倒是没什么动静,会不会是贺瑶已经......”
王青衍一个眼神过来,九二又立马闭嘴,着实搞不懂王青衍究竟是什么心思。
“不过都是陆缄忽悠那些废物的把戏而已,何需在意。”
“可......”犹豫再三,九二还是壮着胆子开口,“那些废物如此败坏您的名声,若不以予反击,他们怕是会变本加厉。”
他一直不明白,既然优势在他们,为什么王青衍要一直顾这顾那的。
“呵”王青衍笑了,“我能有什么名声。”
“......”不得不说,自我认知还挺清晰。
“一些混着糠麸的陈粮而已,又能撑多久?”
何况这旱灾才哪到哪儿啊。
陆缄又怎么确定,他只准备了旱灾?
人只有吃饱饭的时候,才会讲仁义道德。
等饿急眼了,骨肉至亲都不会放过,更别说一辈子都扯不上关系的君王了。
至于贺瑶?
她此前神志不清,既然不是中蛊。
那她十有八九就是无命口中,那只更为强大的蛊。
而且他有一种直觉,不仅当初控制住永川暴动的是她,丰度园林中与他交手的黑衣人也是她。
因为贺瑶是从丰度园林那战之后才失踪的。
再加上,她此前的“神志不清”,实在太像他最早驾驭朝生的状态了。
记忆模糊,行动呆滞,宛如行尸走肉。
不同的是,贺瑶似乎既没有完全成为蛊王,又无法真正掌控朝生带来的杀性。
否则她根本不会浑浑噩噩的被舒城郡守关了一年。
但如果,她过去一年真的是因为无法控制杀性而一直处于崩溃边缘,那她又是靠什么恢复正常的?
朝生没有解药,他很确定。
唯一的办法就是找一只最强的蛊,通过以蛊制蛊来达到“解蛊”目的。
可朝生来自于天道,已经是这世间的最强蛊,又怎么会还有比朝生更强的蛊?
他想不通,于是就想从阿竹那里得到答案。
所以,王青衍又将线松了松。
让风筝好似要逃走一般,随风飞得更远一些。
......